严嵩正在练字儿。
笔下写的是忠,心里念的也是忠。
严世蕃闯进书房,急吼吼地问道:“爹,皇上的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严嵩没理会他,依旧老神在在地练他的字。
“爹!”严世蕃禁不住叫道。
严嵩不慌不忙地写完一个大大的“忠”字,仔细端详片刻,面露满意之色。
而后才不轻不重地斥了儿子一句:“多大的人了,遇事还是这么着急上火?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哪怕天塌下来,行事也要稳重!你一急,心就乱了,心乱了,做事就容易出现差错。”
严世蕃憋屈道:“皇帝都在圣旨里写他要生孩子了,这叫我怎么稳重得起来?”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问道:“爹,陛下真怀了,要生了?”
严世蕃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男人到底该怎么生孩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帝是个男人吧?
总不能他朱厚熜隐瞒女子身份登上的帝位,如今有了身子便想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
严嵩抬起眼皮瞅了儿子一眼:“陛下说的还能有假?”
严世蕃不能理解:“可他是个男人!”
“你错了!他是陛下,是皇帝,是天子,是社稷之主!”严嵩加重语气。
看儿子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严嵩反问:“我问你,假设陛下指着一坨五谷轮回之物,说那五谷轮回之物是香的,你该怎么办?”
严世蕃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皇帝说屎是香的,我也得说屎是香的?”
“又错了!”严嵩恨铁不成钢,“你当陛下跟你一样是个傻子?你得先尝一口,再回禀陛下,说那五谷轮回之物确实是香的!”
“还有,”严嵩教训儿子,“堂堂朝廷大员,说话做事要有雅相,不要动不动就把屎尿屁挂在嘴边,叫人家听见了,觉得粗俗!”
严世蕃大惊:“爹,粗不粗俗的暂且不论,你该不会要宣称自己也怀了个孩子吧?”
严嵩被儿子气得心梗:“蠢材,你爹我都六十了,怎么怀得了孩子?”
严世蕃更惊:“那你不会让儿子我‘怀’个孩子吧?儿子还要脸呢。”
严嵩的好涵养在儿子身上破了功,禁不住将手里的犀角狼毫掷了出去,骂道:“你没看圣旨里写的,陛下是神君转世才有福分怀上仙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同陛下享一样的机缘?找死是你这么找的?”
严世蕃被沾满墨汁的狼毫迎面痛击,伸手在脸上一抹,满手的乌黑。
严世蕃顶着一张黑乎乎的脸,委屈道:“我听爹你方才说的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自然是陛下怎么说就怎么做。”严嵩没好气道,“陛下说他有喜了,让大家高兴高兴,咱们就送份儿礼,高高兴兴贺一贺他。”
严嵩将自己多年的为官之道毫无保留地教给儿子:“无论陛下生还是不生,生一个还是生十个,咱们父子俩要做的,唯有听话和尽忠而已。”
腊月二十八下午,嘉靖发旨说自己是神君转世,腹中已有仙胎。
腊月二十九上午,严嵩进驱邪辟恶百衲衣一件,并黄花梨八宝摇车一架,为陛下诞子贺。
二十九号当天,雪花一般的贺表便飞进了西苑仁寿宫。
不敢进谏的装聋作哑,想进谏的迫于年节不便进谏,唯有一班溜须拍马之辈在那里谄媚逢迎。
市井间的桃色流言传不进皇帝耳中,朝堂上所能发出的声音唯有恭贺,一时间竟好似全天下都在为嘉靖诞育仙胎庆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