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思量后,祝凌霜打算和池砚说说接下来的计划。
转回主院时,正见池砚独坐杏花树下翻阅账册。
越州人素爱杏花,祝府也不例外,各处都栽着杏树。
而这方僻静小院里开得最盛,满树白花如雪满枝桠。
微风过处,花瓣簌簌而落,恰好落在他靛青色的衣襟上,更有几瓣轻盈停在他执账本的指节间。
他略一停顿,指尖轻拂过纸页,将落花拂去,复又垂首细看账目。
斑驳树影在他清俊的侧颜上摇曳,案上的花瓣已堆了一小簇,而他只凝神于手中那一方账本。
祝凌霜微顿,脚步不自觉地放轻。
池砚似有所觉,忽而抬眸。
视线交错的瞬间,一片杏花恰好飘落在他眉间,又顺着玉面滑下,被他抬手接住。
“回来了。”
他放下账本起身,靛青衣袖拂落案上几片花瓣,“正好我有些字想请教。”
祝凌霜这才回神,抬步过去,道:“什么?”
池砚拿出一旁写好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以及一些别的字符。
“噗。”祝凌霜一瞧,有些没憋住笑。
纸上字迹古怪,每一笔都落得极为认真,可组合起来却显得既生涩又刻意,像是初学稚童的笔触,偏又带着几分成年人的力道。
一种诡异的工整混着潦草,略显奇特,但祝凌霜还是出了打头的“漕”字,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墨迹都晕开了花。
池砚无奈摇头,轻声道:“见笑了。这里文字笔画繁复,实在难以下笔。”
虽然知道池砚已经尽力了,祝凌霜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指尖轻点那个最歪斜的字。
“这笔该往左收,你倒好,直接画到纸外去了。”
说着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毛笔,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节,带着杏花瓣般微凉的触感。
池砚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下意识蜷起指尖,却又很快松开,只将目光投向她执笔的姿势。
祝凌霜蘸了蘸墨,在纸上重新写下示范:“你看,要这样运笔……”
她的手腕灵活转动,笔尖在纸上划出优美的弧线,“起笔要轻,到这里稍顿,然后……”
祝凌霜写完示范,又将狼毫笔放回池砚掌心:“可看明白了?要不要试试?”
池砚重新执笔,手指调整着握笔姿势,微蹙着眉,回忆祝凌霜方才的运笔轨迹。
他落笔时格外认真,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一笔一划写得极慢。
写罢,祝凌霜仔细瞧着。
字迹确实比先前工整了些,但笔画间的衔接仍显生硬,整体看来依旧称不上雅观。
她抿唇忍笑:“已经很不错了。”
池砚望着纸上依旧歪斜的字迹,叹了口气:“罢了。”
他放下毛笔,指尖轻点账本,“还是先说这个吧。”
祝凌霜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拂去落在账本上的花瓣:“如何?看出什么了?”
池砚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祝凌霜凑近一看,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三角标记,旁边还写着“漕粮采买”几个字。
“按先前教我的账房先生所言,这是老掌柜们自创的标记。”她解释道,“三角代表江南来的货,圆圈则是本地采购。”
池砚眸光微动,翻到另一页:“那这里,同样的漕粮,上月标记是三角,这月却变成了圆圈,价格也从六十文涨到了八十文。”
祝凌霜皱眉:“同一批货,来源变了,价格还涨了?”
池砚没回答,只是继续翻着账本,指尖在几处字眼间来回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