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完成,新娘子被簇拥着出了闺房,前往前厅拜别父亲。
滕令欢跟着人群走出孙秋寒的院落,心下稍松,正准备寻个机会安静待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回廊下站着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得体,正与孙府的一位女眷含笑交谈。滕令欢觉得她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正是那日在滕府门口碰见的女子。
当时还只是猜测是她弟弟滕轸的妻子,眼下在此处见到她,身份便确凿无疑了。
孙滕两家府邸相距不远,同朝为官,滕家派人来出份子道喜,也是情理之中。那女子此次前来,想必是代表滕府来的。
孙府婚宴,宾客如云,喧声鼎沸。
滕令欢周旋于女眷之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人群。那个在滕府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总让她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隔着一层薄雾,怎么也想不起来。
眼见那女子与孙家女眷寒暄完毕,似有离去之意,滕令欢心中起了主意,她低头假作整理裙摆,脚下步伐加快,看似不经意地迎面朝那女子走去。
“哎呀——”
两人撞了个满怀,面前的女子被吓了一跳,她连忙后退一步,滕令欢见状,立刻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姐姐,我没瞧见路,实在对不住,没撞疼你吧?”
那女子被撞得踉跄一下,稳住身形,抬起眼。她容貌清秀,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疏离。见是裴家三小姐,她微微屈膝还礼,声音温和:“无妨,裴三姑娘不必挂心。”
滕令欢趁机打量着她,故作惊讶:“咦?姐姐瞧着面生,不是孙家的亲戚吧?不知是哪家的夫人?方才真是失礼了。”
女子垂下眼帘,语气平淡:“我是替滕府来出份子的。是……滕家三郎的妻子。”
她似乎并不愿多提自己,出去滕轸妻子的身份,她并未多说一句。
若是世家出身的女子,自报夫家后,一般都会说自己的本家,但这人一句不提,难不成她并非世家出身?
滕家如此看重滕轸,居然只没给他寻一门世家女的亲事吗?
滕令欢面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带着几分热情:“原来是滕少夫人,我瞧着姐姐便觉得一见如故,今日既是有缘碰上,定要结识一番才是,只是不知道姐姐闺名?”
滕令欢等着,希望她能听过这个弟妹的名字,但那女子却依旧谨慎,只是浅浅一笑,避重就轻道:“三姑娘唤我‘庭芳’便好。”
庭芳?
滕令欢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有些失落。
京中不曾听闻谁家的女儿叫这个名的,但她心知再追问下去只会引人怀疑,只好顺势笑道:“庭芳姐姐!这名字真好听。那日后我可就去滕府叨扰姐姐了?”
女子依旧是那副温和却疏离的模样,微微颔首:“三姑娘客气了。”
说罢,便再次屈膝,“府中还有些琐事,妾身先行一步。”
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滕令欢一边思索着,随后猛地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庭芳”……
她心不在焉地随着人流走出孙府,脑子里仍在想这个名字,就在她迈出孙府大门,冬日冷风一吹的刹那,她猛地停住脚步。
她想起来了!
当年她还在内阁,与同窗江怀序一同查办的那桩江南科场舞弊大案,最后揪出的主犯之一,便是江南一带的富商宋峥。
而宋峥……他有一个视若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名唤庭芳。
又想起了自己笔录上的最后一笔特意被人加了一笔“宋氏蒙冤”的话语,看来自己的死和宋氏脱不了关系……
当年查案时,她与江怀序曾去过江南宋家问话,曾与那位宋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两人年纪相仿,甚至还短暂地交谈过几句。
印象中,那是个被娇养得有些天真、却也知书达理的富家小姐,与眼前这个谨慎疏离的女子,气质不大一样……
可是……滕轸怎么会娶了宋庭芳?
宋家是江南商户,虽富甲一方,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父亲向来眼高于顶,最重门第清誉,一心想让滕轸娶个高门贵女,或是清流文官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同意儿子娶一个商户之女?
更何况,宋峥是戴罪之身,虽未被株连九族,但也是声名扫地,娶这样一个罪臣之女,对滕轸的仕途也并未有多大用处,甚至会因此而受牵连。
滕家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