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了近两个时辰才到山坳外围。
还没靠近,就闻到了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往人肺里钻。
远处的铁皮棚子烧得只剩骨架,黑烟滚得像乌云,连日头都被遮得发暗。
“段哥……”守在外围的护院迎上来,“队长他……他镇不住了!铁丝网被猪仔们堆着尸体撞开了个口子,跑出去不少,沙勐哥追出去了,还有……还有十几个冲进高旭英的哨卡范围了……”
段熠没理他,推开车门就往山坳里冲。
脚下的泥地黏得发沉,踩下去才发现是血——黑红色的血混着脑浆和碎肉,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的响。
棚区里已成了炼狱。
烧塌的铁皮下压着成片的尸体,有的被踩成了肉泥,有的被狼狗咬得残缺不全。
铁丝网下摞着三层尸体,最上面的还保持着抓网的姿势,手指被倒刺刮得只剩骨头。
队长跪在瞭望塔下,胳膊被枪打穿了,见段熠过来,哑着嗓子喊:“段哥!是我没用!没拦住……”
段熠没看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他看见被撬开的军火箱,里面的枪管零件撒了一地;看见角落里王清月的半截胳膊——被狼狗啃得只剩骨头。
他深吸一口气,血腥味呛得他喉咙发疼,强行压下了那股要杀人的冲动。
高旭英的地界不能碰,这是规矩,破了规矩,麻烦会比跑掉几个猪仔更大。
“吴努。”段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人清理现场,没死透的全处理干净。烧了的棚子三天内给我重建起来,少一根钉子,你自己去沉淀池待着。”
吴努应了声,转身就去安排。
段熠走到稍干净些的地方,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向刚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李维——他护着徐津婷,两人身上都沾着血。
段熠没看徐津婷,对李维说,“你去北口哨卡。”
李维一愣:“段哥?”
“去找高旭英。”段熠的眼神落在高旭英哨卡的方向,“告诉他,我知道那十几个猪仔在他那儿。让他交出来。”
徐津婷猛地抬头看他——高旭英怎么可能轻易交人?那些人是送上门的筹码。
李维也迟疑:“段哥,高旭英他……”
“你告诉他,”段熠打断,“他三月前的初三夜里,放了三船没登记的木料过哨卡,收的好处够他手下半个月的饷。这事我要是捅给南边的驻军司令部——你说,他这北口哨卡的头目还坐不坐得稳?”
这话才真戳在了高旭英的软肋上。
高旭英的顶头上司最忌私放过境物资中饱私囊,上个月那批木料是他瞒着司令部接的私活,本以为做得隐秘,没成想竟被段熠盯上了。
段熠要是真捅出去,他不光要被撤职,搞不好还得被军法处置。
他又补了句,“再告诉他,那些猪仔跑进去时,我护院的人看得清楚——他的兵拖人时没搜身,保不齐谁藏了山坳的地图。要是地图落到司令部手里,查起他私放木料的事时顺藤摸瓜……”
后面的话没说透,却比刀子还锋利。
高旭英绝不会拿自己的位置赌。
李维明白过来,重重点头:“我现在就去。”
“等等。”段熠叫住他,目光扫过徐津婷发白的脸,“让他别耍花样。少一根头发,我就把木料的账册抄三份,一份送司令部,一份贴哨卡门口,一份给佤邦的人看——让他在果敢彻底没脸。”
李维应着转身时,天已经擦黑了。
山坳里的风裹着尸臭味往人骨头缝里钻,徐津婷看着段熠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比满地的尸体更吓人——他没炸,没乱杀人,可这藏在平静底下的算计,才是真的能把人逼死的狠。
段熠又对吴努说:“把棚子连夜盖起来。天亮前,我要看见新的‘货’送进来。”
吴努应了声。
段熠这是在告诉高旭英——跑掉几个不算什么,他的根基没动,但若敢拿这些“货”做文章,谁都别想体面。
段熠站在铁丝网前,望着北口哨卡的方向,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