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哀家照例去慈安寺敬香,正与姑母谈佛论经,却听见前殿一片哗然。竟是这小师姑随母亲来寺里祈福,她拜下去竟使殿中那尊白玉吉祥天女菩萨阖眼垂泪,刹那间寺里宝铎和鸣,又有不知道哪里来数十只雀鸟盘飞,久久不散。”
“难道是这位师姑有慧根?”
“是呢,慈安寺的师父说这女儿家天生有慧根,又得菩萨青睐,姑母她也是爱惜不已,便留了她在慈安寺修行,为国祈福。只是那日又托比丘尼来宫里告诉哀家,说有桩尘缘未了,心下难安。”
宋阿濡看向孙琏,又在卢家小女与柏姜之间打量了个来回:“娘娘说的是与孙家大公子的婚约吧?”
孙琏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是,卢小姐与我兄长尚有婚约,怎么能出家呢?”
柏姜不言,宋阿濡看孙琏片刻,哼笑一声:“孙二公子这话就差了。这小师姑是菩萨钦点的有福之人,入国寺为我朝修行,怎么还不如你家一桩未了的婚事重要吗?况且你家若与了这方便,佛祖也好记挂着你家,说不定与孙大人的身体也有好处啊?”
孙琏身侧手掌紧握,弯着腰只是不答话。
褚绍在席下打了颗松子过去,撞在孙琏面前酒杯壁上“叮”一声响,孙琏捏紧了拳头答:“公公说的有理,改日我去与兄长商量。”
言罢重开席,歌舞依依,宋阿濡推说年老身子不舒适,告退离席,刘全安与小春忙不迭去送。褚绍端了酒杯盘腿坐在孙琏榻旁:
“不过是见利忘义的一家人,生什么气呢?以你家的威势,还怕没有嫂子?”
“什么威势,现都是颓势了!”孙琏咬牙切齿道。
“这婚约不是宋公公求的么,他怎也顺着太后的意思了?”褚绍与孙琏一碰杯,假作不经意问道。
“什么顺着太后的意思,那是给我脸色看呢!我家每年送过去百万数黄金他竟嫌还不够,现如今我父亲倒了,他更要趁火打劫了!”
“可不得趁火打劫嘛,他急啊。”褚绍声音轻飘飘的,堪堪飘进孙琏耳朵里。
“急?他急什么?”
“他府里近日补药海一样的运进去,家里后院日日煎药,给他进补呢。”
“侯爷如何知道的?”
褚绍晃晃酒杯,示意他附耳过来,孙琏依言照做,只听褚绍笑道:“我自有我的路子。”
“哦……”孙琏想起这位曾经的身份,不禁有了些猜想。
“太监嘛,挨了一刀,寿数上终究有损。你只看你家老爷子身体有恙,难道他能好到哪里去?现正急着敛财,给自己留棺材本呢……”
“呸!”孙琏嫌恶地唾了一口:“他受了我家一辈子的好,临了了倒要把我家一脚踹了去攒他的棺材本!”
“可不是,孙二公子作中郎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家老爷子护军将军的位子岂能就这么拱手他人啊?”
孙琏听了这话倒静了片刻,他转头笑笑:“我军功甚少,又不曾像老爷子这般上过沙场,护军将军之位,哪里是我敢肖想的?”
这言下之意是指褚绍,褚绍混不吝地笑笑:“我要京畿的兵做什么,上头那位本就孱弱,不用我动手。”
孙琏心下一震——当年废太子之事说得不明不白,要辩驳不是没有余地,现如今上头这位时日无多,而褚绍又屡立战功,且背后有高阳王——是啊,先帝若是真要废弃太子,又为什么偏偏把他托付给自己心腹教养?
若……若以后真是身边这位,那他便是——从龙之功!
还愁什么大将军的位子!
孙琏敬酒过去,面色隐约带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