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陈午下了值,来到了慈安寺。宋阿濡被查后,她又复了值,查齐芝恒的事全权到了廷尉卿的手上。
陈午给自己舀了汤,握在手里暖手:“听兄弟们说,查宋阿濡的宅子查了一天,明面上尽是些字画古玩,也不是什么珍品。金银也有,只是不多,还不及一个普通的四品官员的家财,这老狐狸尾巴藏得可够深的。”
阿午给她阿姐夹菜,她捧着脸有些担心:“那怎么办呢,万一查不出什么呢?”
柏姜用完了饭净手,用微凉的手指戳戳她鼓起的脸蛋:“怕什么,明面上查不出什么都正常,孙琏若不知道什么底细是不肯轻易接这差事的。那宋阿濡多年来贪污的金银何止千万,他总要寻个足够的地方藏。”
“是,”陈午附和道:“只要查出一处证据,就能将他关押到廷尉狱里头去,一用刑,纵使是死人也要张张嘴的。”
平明时分,守城的士兵揉着困乏的眼睛,一齐缓缓推开沉重的城门,一行人亮了腰牌,纵马越过城门,马蹄哒哒,踏折了染着白霜的草叶,撞碎了冬日坚硬的冻土,一径沿城墙根到了城外二三里处。
天色未明,远处群峰千嶂皆蛰伏在黑沉的云翳里,如同一头巨兽嶙峋的脊背,那是铜城与北疆之间坚不可摧的一道屏障。
褚绍下马,纥骨含微将缰绳一起栓在亭柱上,与褚绍一起向东北方向眺望,等待护送高阳王的车队。
高阳王本姓贺赖,是代朝现今最德高望重的异姓王。
贺赖氏是贺兰氏的一支,按汉人的话讲,贺赖氏在代朝还只是小小一个渠犳部时就是贺兰氏的家生奴,在部里属于地位最低的姓氏。
高阳王贺赖恭打小跟着建元帝长大,在夺嫡时救过建元帝的命,废了一条腿,立了大功,也因此破例位列王爵,是建元帝最信赖的心腹。
高阳王只忠于建元帝,不争权位,建元帝崩逝后就移居怀欶。在京里时他是头一位和善的王爷,京里的王孙世子没有不被高阳王照拂过的,尤其是褚绍。
当年便是高阳王从猎场将褚绍接到宫里,教他成了太子,后被贬后高阳王总觉得是自己叫褚绍受了一番苦楚,因而有意在军队里打磨他。这才有了他今日的涅磐重生。
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声响,东方一声鸡鸣,天色破晓,镶了金边的群山脚下渐渐出现涌动的人潮,是高阳王的人马。褚绍感到侧脸微凉,他抬头一看,天上竟下了雪沫儿。
“哈哈!褚儿!含微!终究是你们两个小子有良心,赶着起早来接本王!”
高阳王年过六旬,两鬓斑白然而声如洪钟,可以想见年轻时的气概。
管家殷勤地从车上拿了轮椅,扶高阳王下马,在官道上一溜小跑送他们叔侄三个相聚。
“叔父。”
“王爷。”
高阳王拍拍含微结实的肩背:“瞧瞧!我离开铜城那时候还是个瘦苗苗呢,多少年没见,长成小牛犊子了,好!”
又爱惜地摸了摸褚绍颌骨清晰的脸:“褚儿不好,瘦了。这铜城再繁华有什么用,竟还不如在北地壮实!叔父带了好牛羊来,好好给你补!”
褚绍微微低着头,任由贺赖恭将他从头到脚摩挲一遍:“刚回来,水土不服,过阵子又都好了。”
高阳王拉着褚绍的手:“在铜城这半月可还好?我接到旨意了,说封你为抚冥侯……这号别的先不说,意思忒凶,皇帝怕你,宋阿濡也忌惮你……”
“无妨,回京前我便料到了。”
褚绍安慰叔父,却没等到回话,他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高阳王眯着眼,一脸调笑地看着他。
他顿感莫名,不自觉地摸摸后脖颈才发现后脖根儿火辣辣的一片刺痛——除了柏姜拿刀划拉出来的,剩下的大抵是和她打斗时留下的印子。
“怎么弄的?也不知道遮盖遮盖,露出来好看呐?”
“啊,不妨事,”褚绍不自然地扭过头,蚊子似的哼哼:“就被人挠了几下……”
“嗯……”高阳王沉吟片刻,捋着胡子道:“我虽没见过,但这姑娘脾气直爽,像草原上的姑娘,我很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