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粥的香气唤醒了饥饿的肚腹,然而柏姜却把粥碗放到一边:“宫里守岁不缺吃的。”
“你会吃?”褚绍在一边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
……
柏姜实话实说:“我怕我吃了这碗粥就要睡过去。天亮了,回宫再吃不迟。”
褚绍“嗯”一声,然后说:“抬脸。”
“嗯?”
褚绍手里拿了绞干净的热帕子,力度很不客气地替柏姜拭去脸上沾染上的血迹。
“……停,别擦了。”
“还没擦干净。”
“……你把哀家口脂擦掉了。”
“……”
褚绍停下手上动作,借着黎明熹微的日光很仔细地瞧了瞧,反应过来后掐了一把自己被划伤的拇指,食指卡住柏姜的下巴,用拇指狠狠在柏姜唇上擦了一记:“这样行不行?”
柏姜实在太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抿抿嘴巴含糊道:“也行……”
“外头人找得差不多了,皇帝不经事,现在都等着你。”
“宋……啊唔呢?”柏姜的话猝不及防被一个呵欠淹没。
褚绍两手撑在膝上,故意装听不懂:“什么?”
柏姜忽略掉心头那点尴尬,重新问:“宋阿濡呢?”
“没找到。”
柏姜又是一阵沉默。
褚绍静了片刻后又道:“放心,他死了最好,不死他是一定要回来的。太监是攀附在皇权上的爬藤虎,离了皇室他们什么都不是。”
柏姜点点头,撑着手支起身子,打算转身离开,却被褚绍伸手拦住。
柏姜没说话,看见褚绍把手里脏了的布巾换了个面儿,低头撩起她裙摆,让她一只脚踩在手心上,擦拭她绣鞋沾上的脏污。
很快擦拭干净,褚绍扔了手里的脏帕子,抬头看向柏姜,柏姜没骂他也没打他,只是微微歪着头,有些疑惑的样子,低头看着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
“去吧,都等着你呢。”褚绍低声重复。
柏姜没说什么,用力吸了一口黎明寒冷的空气,随即提裙转身走向众人面前。
柏姜甫一出现,便听到众人齐齐道:“太后娘娘万安。”
柏姜忽略满头大汗的孙琏,只问陈午:“都救完了么?宋公公在何处?”
陈午摇摇头:“都搜了一遍,共一百一十二人,亡者僧弥五人,奴仆三人,诸位大人无一人死亡,负伤不等,宋公公与宋保……失踪。”
柏姜点点头,抬头环视四周,正想吩咐些什么,忽然看到众人身后的那尊金身大佛轻微地动了一下。
柏姜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正欲开口,忽然脚下一震,柏姜抬眼看向那尊大佛,正愈来愈大地打着摆子,孙琏目眦俱裂,失声大喊:“快撤!灵禅寺要塌了——”
脚下越来越剧烈地震动起来,陈午眼疾手快扶着柏姜随众人向后撤,柏姜慌乱间回头只见整个灵禅寺的千余间佛堂山房剧烈摇摆着继而下陷,金身大佛与寺中千万尊菩萨金刚瞬时陷入滚滚烟尘,金铃乱颤,动人心魄。
稍顷,新年第一束晨曦终于刺破重重云层照射在铜城的土地上,铜城一夜辉煌灯火方歇后心口处骤然坍圮下的、空洞而狰狞的伤口在熹微的晨光下默然无语、独对苍天。
烟尘被晨风吹散,渐渐有奇异的金光打黑洞洞的凹坑中散射出来,众人不住地望下去,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空洞里菩萨断臂、金刚无首,泥土、佛像、宝盘灵刹散落一地,坍颓的绮疏朱柱底下,是累累的骸骨与遍地的黄金。
白骨森森,金光灼灼,惊心动魄。
有人认得那骸骨身上散落的玉牌,掩着口惊呼出声:“朱家……朱将军、是朱将军!”
本应五年前遭贬,流放边疆的朱家满门,于代朝成昊二年正月初一,终于在众目睽睽下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