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所出的三皇子,虽最受当今圣上偏宠,但论长,还有边境的二皇子,论嫡,还有朝中的七皇子,他非嫡非长,靠母族受宠便可继承宗庙,岂不是以私爱乱国法?”
“对啊,我朝历来讲究立嫡立长,若大宗破了这规矩,小宗有样学样,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明堂之辩,张岁安并非次次都去,但徐家的女儿徐秋还却是最爱听文人吵架的。
她女扮男装起来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得空就溜去听热闹,听完就回来跟张岁安津津有味地一顿讲。
“七皇子回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知怎的如今才掀起这番言论。”徐秋还坐在廊下纳闷道。
张岁安默而不言,微微一笑,京中文人所辩,只是他和圣人布局的开始,一切还要等那愿者上钩才行。
这阵子他忙着整理典籍,常常夜宿宫中,眼下七皇子那殿中作法的事虽停了,但三皇子却还是忌讳,只是偶尔差宫人去送点东西,继续走个照拂幼弟的过场就算了事。
佑炆殿中的消息,只得靠江崇往来传送。
这江崇自婚约黄了后,颇有几分颓丧。
他虽与那曹家的女公子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却好似一番深情被辜负了一般,硬是连休了几天的假在家中暗自神伤。
眼见张岁安今日好不容易休沐归家,便又从江府挪到了张府院子里来倒苦水,一来还撞见徐秋还也在,看着张徐婚约订了这么多年也稳稳当当,心下更是苦闷,几杯茶硬是喝出了酒味。
“子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本想着跟曹家结亲了,咱俩也算是连襟,亲上加亲,现在好了,人家宁愿跟个穷书生跑了,也看不上我堂堂的光禄大夫之子,兼陛下亲封的副骑都尉,兼皇子近侍校尉啊……”江崇面上悲伤难过,可提起自己那一串名号却依然倒背如流。
徐秋还头也不抬地呛了他一句:“可能是人家曹女公子不喜武夫吧。”
“你,”江崇不跟她吵,转头故技重施,又拿两人的婚约说事,“诶,我说你俩也都到年纪了,咋还不成亲呐?”
见两人都不搭理他,他又借自己的前车之鉴添柴加火道:“子康,我跟你说,你可得看紧了,没准这竹马比不过天降,别哪天这定好的婚约说没就没了……”
徐秋还白了江崇一眼,自顾自道:“我是不会负子康哥哥的。”
江崇继续乌鸦嘴:“那要是子康跟别人跑了呢?”
徐秋还一愣,似是没仔细想过这种可能,毕竟张岁安平日活得像个石头,一时半会还真想象不出来他会对别家女娘移情别恋。
当下两家一直未能落亲,还是跟各自的长辈有关。张家没有主母,苗夫人身为妾室也不好抛头露面,张淮之作为主君,又觉得儿女婚事该是由妇人置办。
如今张岁安已经有了官职,早该是择个良辰吉日把事定下来了,可这徐老司徒却是个比张淮之还要千年王八修成的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瞧着张岁安有搅入立储之争的趋势,不退却也按兵不动,每逢自家夫人一提起成婚之事,他就找借口糊弄推脱。
毕竟如今乾坤未定,两家面上不能撕破脸面,但也不能白白被连累,于是这事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了下去。
张岁安把被江崇拽着的袖子一把扯出来,温声劝道:“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天天在家丧着个脸,也没法让那曹女公子回心转意,不如早早入宫上值。”
不提还好,一提回宫,江崇更是苦闷:“别说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借口逃出来松快几天,一想到又要回宫……”说完又闷了一口茶。
张岁安问道:“怎么了,佑炆殿的差事不好当?”
“原来在骑尉署的时候,歇下来还能跟兄弟们聊天喝酒,可如今入了宫,哎……闷啊。”江崇连声怨着,还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量,“这七皇子殿下,更是个闷葫芦,他不说话也就罢了,还总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徐秋还听着也好奇起来:“哪种眼神?”
江崇半垂下头,抬起眼皮,嘴角抿成一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态来——
“就这种。”
张岁安和徐秋还盯着他这副又气又狠模样,皆是一愣。
江崇逮着张岁安继续一通埋冤:“这七皇子年纪不大,心气可不小。我照你跟我说的,教他射射箭投投壶啥的,找了个小人用的弓来,他偏不用,非要用大弓,硬咬着牙拉开了,结果半夜手臂疼得睡不着觉,他时不时就三病两痛的,陛下也不见得去瞧,他殿中的人也不关心陛下来不来,反倒是那小内侍,跑来问我三皇子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来?”
徐秋还听了半晌,也跟着接话道:“这我倒也有所耳闻,听说三皇子仁孝,对这个幼弟颇为照拂。”
“我寻思是七皇子想三皇子了呗,就托人去三皇子那里问,结果三皇子也不见得来一次。”江崇叹着气直摇头。
一听三皇子身边的人,张岁安算是知道了这小七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顿了顿,旋即看向江崇道:“三皇子监修典籍,琐事繁忙,定是抽不出空来,你且去告知七殿下一声,来日我必代三皇子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