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端坐在病床前的女人慢慢转过头。
她年约三十七八,一头及肩中长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容貌出众,面部轮廓坚毅而不失秀气,带有很明显的女性Alpha的特征。即便是在并未刻意严肃的时刻,神情也显得一丝不苟。
女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肤色白皙,气质温文,但从那笔挺端正的坐姿中不难看出一些军旅出身的影子。
——这就是洛市领导班子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副市长,蓝霁。
“京颐来了,”女人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听说你这阵子忙得很,连着两三个月连电话都没打一个,怎么今天倒是抽空亲自过来了。”
“是,今天特地腾出了些时间。”
褚京颐只当自己没能听出这番对于一个政客来说实在是过于不委婉的嘲讽,在她对面坐下,专注地凝视着病床上安然沉睡的Omega。
昏迷七年,曾经明珠般妍丽娇媚的美人也憔悴了不少。瓷白的肌肤泛出不健康的淡青色,本就娇小的体态像是被时光凝固在了少年时期,手臂纤细,下颌尖尖,巴掌大的脸蛋上几乎挂不住肉,瘦弱得十分可怜。
每次见到这样的蓝卿玉,他心中都像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极不好受。
见景伤情,或许这才是他迟迟不愿来看望未婚妻的真正原因。
“卿玉太瘦了,让大夫多开点高营养的针剂吧,”褚京颐缓声问,“他最近状态怎么样,有好转了吗?”
“还行,各项指标都越来越活跃,脑区信号也强烈了不少,”蓝霁为弟弟理了理被角,淡漠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温柔,“医生说,大概会比预计的时间更早苏醒。”
这算是近期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褚京颐轻呼一口气,眉眼亦显得柔和,“那可真是太好了,霁姐。我一直自责当初没能保护好卿玉,让他出了意外……”
蓝霁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自责,但是抢在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送走了凶手,要不是我那时刚好在洛市,褚家就真打算以意外结案了,不是吗?”
褚京颐被堵得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得出话。
“当年那件事,情况比较复杂,”他整理着思绪,尽力让自己的解释听上去合乎情理,“本来就是卿玉有错在先,真闹大了对他的名声也不利,我并不是包庇凶手……”
蓝霁问:“不是因为他怀了你的孩子?”
褚京颐闭了闭眼。
这种一张嘴就堵得别人下不来台的女人,当初到底是怎么从吃人不吐骨头的政坛宦海里脱颖而出的?
“不是,跟那个没关系。”他咬着牙说,“霁姐,你一向公私分明,当年的内情肯定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你自己说,那场意外,到底是谁的错比较多?”
他并不是在袒护凶手。
当事人就算再偏私,事实摆在那里,总能论出个是非对错来。
蓝霁沉默了很久,久到褚京颐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见她点了点头,伸手在酣睡的弟弟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嗯,没错,当年,的确是我家这个小祸害缺德在先,人家报复回来也应该。”
不是报复,就是个意外。褚京颐在心里默默说。
凶手并不具备策划一场报复的智商与能力,要不是卿玉依依不饶,主动挑衅,那场意外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是有私心,但也不至于是非不分,”蓝霁看向褚京颐,“要不然,当年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他走了。”
放他……走?
青年眉头一蹙,下意识问:“你找过他麻烦?什么时候的事?”
蓝霁面无表情地点头:“怎么,心疼了?”
“霁姐,您今天是特意等我来兴师问罪的吧?”褚京颐按了按眉心,头疼不已,“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我就是今天头一回听说还有这节,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会忘记对卿玉的责任的。”
“你知道就好。”女人并不客气。
褚京颐当然知道。
他从小就知道,青梅竹马的蓝家弟弟,是自己将来的责任。
他们两个的婚约是早早就订下的,褚京颐从记事起就被大人教导要领着卿玉这个小小的未婚妻一起玩,两人感情一直都很好。
六岁那年,褚京颐不慎失足落水,连游泳都不会的卿玉第一个跳下来救他。虽然最后两人都被成功救起,但卿玉身子弱,寒冬腊月呛了好几口冰凉刺骨的湖水,心肺功能自那以后就每况愈下,甚至因此患上了严重的支气管哮喘。
不管卿玉事后如何宽慰如何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件事都成了横亘在褚京颐心中的一根刺,更是他一辈子的愧疚。
“我不会辜负卿玉的,霁姐,你可以放心。”
蓝卿玉手指动了动,这是植物人常见的肢体反应,并不能代表什么,但蓝霁依旧觉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