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百川把手机扔回茶几上,他没看宿望,视线落回那堆密密麻麻的数字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计算器边缘敲了敲。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宿望。”他叫他的名字。
宿望扭过头看他。
袁百川终于把目光从表格上移开,转过来,直直地看进宿望的眼睛里。
“我不要你等我。”袁百川一字一顿,“你该怎么往前冲就怎么往前冲,别回头,也别想着等我。”
宿望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
他盯着宿望,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会追上你的。老子一定堂堂正正地,站到你旁边去。”
是并肩,不是依附。
这话撂出来,宿望脸上的那点烦躁和不情愿消失了,他愣愣地看着袁百川。
宿望张了张嘴,想说“老子不在乎你站哪儿”,想说“你他妈现在就在我旁边”,可看着袁百川的眼睛,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太明白了,对袁百川这种人来说,堂堂正正这四个字,比他的命还重。
半晌,宿望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抬手,用力在袁百川湿了一块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劲儿不小:
“……操。袁百川,你他妈……行吧。”
他骂完,又像是有点泄气,把脑袋重新拱回袁百川肩上,湿漉漉的头发蹭着袁百川的脖子,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耍赖的劲儿:“……那你现在先让我靠会儿。”
袁百川任由那颗湿脑袋靠着自己,没推开,只是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那堆让人头疼的表格上。
“嗯。”他应了一声,“靠你的,别吵我算账。”
能和袁百川二十四小时泡在一块儿的日子,后劲儿太大。
宿望被小陈和张成连拖带拽塞进飞往新疆的航班时,脑子里还晃悠着袁百川在客厅地毯上跟报销单死磕的侧脸,还有浴缸里那场带着泡泡味儿的胡闹,嘴角压不住地上翘。
中剧男主,宿望心里那点小火苗也烧得旺。这是他跳脱竖屏短剧标签的关键一步,他确实得接住了。
可新疆这地界儿,是真他妈远,也真他妈大。大得让人心慌。黄沙,戈壁,干燥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头几天的新鲜劲儿一过,铺天盖地的就是想。想袁百川身上那股子混合着烟草的踏实味儿,想他骂人时拧着的眉头,想他夜里翻身时无意识搭过来的沉甸甸的胳膊。
这份抓心挠肝的想念,在袁百川那边新项目也扎进筹备期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天天雷打不动的视频都经常变成“在忙,晚点说。”的语音条时,直接烧成了燎原的邪火。
宿望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未接通话提示,烦躁得想砸墙。操!看不见摸不着,现在连声音都听不全乎!
开机仪式搞完,张成拍拍他肩膀,说有急事得飞回北京处理,小陈开车送张成去机场,临走前还叮嘱:“望哥,现场有事打我电话,我快去快回!”
宿望挥挥手,没当回事。
能有什么事?拍戏而已。
现场乱糟糟的,道具组正吭哧吭哧架设人工降雨的设备,空气里一股子土腥味和铁锈味。
执行导演是个瘦高个,戴着顶棒球帽,拿着剧本走过来,对着刚换好湿透戏服、正等着开拍的宿望,下巴朝天台地面一努。
那地面铺的不是水泥,是棱角分明的碎石块,大的有鸡蛋大小,尖角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这场情绪要顶上去,忏悔,得真痛。”执行导演手指点着剧本上男主跪地痛哭的那段,“宿老师,待会儿雨一下,你就跪那儿。”他手指向碎石最密集、棱角最狰狞的那块区域,“直接跪。别垫东西,效果不真,容易穿帮。”
宿望顺着那根手指看过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戏服裤子,再抬眼看向那个执行导演毫无波澜的脸。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直接跪?在那些尖锐的碎石上?还他妈没保护?
他缓缓抬起头,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人工降雨设备喷出的水雾发出单调的“嘶嘶”声。
执行导演却浑不在意,语气硬邦邦:“……宿老师,作为演员,不会连这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