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毅从善思的床上提起一只褪色老旧的玩偶:“你属兔,怎么抱着老虎睡觉?”
善思说:“它陪着我。”
啪嗒,老虎掉回善思腿上,李景毅又侧着腾挪,他身躯高大,一路上各类家具都碰出异响,走到中间时,他抬头看了看屋顶痕迹:“走吧。”
李重宪见他临门一脚又收手不干,不可置信:“景毅,你可是知道了谁在贩酒?”
李景毅无所谓:“反正不是他。”
李重宪再确认了一遍:“你可看好了?”
李景毅让出位置:“你可以再看一遍,李知微,把你的青粳米拿出来。”
李知微心下大定,对李景毅绽出一个笑。
李景毅看着他,忽然冷哼一声,撇开众人走出房间,却发现裴见濯根本没进房来,静立庭中,伸出手,捻了一下李知微已晾干的院服,同样也是一个笑。
他停了脚步,听见李重宪在屋内徘徊,软刀子一样的声音。
“这倒不用,只是,我记得院里分给你两间屋子。知微,此事已达天听,我必须……”
李知微作了个请的手势:“是还有一间,请随我来。”
“亡荆信佛,曾在慈云寺请得阿閦佛像一尊,我无处供奉,便将此地辟出。”
不同于前一间拥挤局限,几无容足之地;这间佛室倒宽敞许多,除了佛像神台及供奉物品外,唯有一个长形木盒。整间房一尘不染,大抵早上才燃过香,余烟仍在。
“这盒子里面是什么?”
“没有东西。”
“不放东西,买来做什么?”
“棺材。”
李知微神情哀伤,强自精神,让人闻之恻然:“小儿病重时,巫医曾有此方,说是可以对冲。我当时钱囊羞涩,只能买四尺大小——十二郎要打开看看吗?”
李重宪一见众人面色,便知大势已去:“不必了。唉,知微,你要不要考虑搬出去?”
一行人走出房间。
面对如此不近人情言语,众人纷纷腹诽,一家人生计已经如此艰难,还要人搬走,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李重宪却浑然不觉那般:“这里房屋低矮,罕见阳光,生活不便,又没有仆役乳母看顾,不是长久之计。”他语重心长,“地价贵处,虽买不起,租赁总还有办法?”
“我看你房中所用的鲛帐乳香,各个价值千金。床上那条缭绫汗巾,更是稀世奇珍。想必应该也不缺这些钱。”
李知微望见李景毅身形一顿,心道不好:“这些不过……”
李重宪抢道:“缭绫巾以变色为佳,你床上那条,左看是粉,右看是蓝,亮处是青,暗处生白。我尚是幼童时,曾随母亲入宫,因在台阶上摔倒哭闹,长主垂爱,便用缭绫帕为我拭泪,至今不曾忘记。”
国朝的长主,向来特指一人。
裴照元的妻子,裴见濯的长嫂。
李景毅收回出院的脚步,将身一转,指道:“等等。这两间,还没查过。”
那两间酿酒的空屋!
李知微勉力握住双拳:“学院只配给我两间房屋,方才都查过,这两间是无主的。”
李景毅的脸比六月的天还要变幻多彩:“没人用,不就是你的了?”他变得极不礼貌,唇角下撇,怒气横生:“打开!”
羽林卫听从命令,将锁一刀劈开,大门犹如深渊巨口,不断吸人入内。
李知微听见自己上下牙碰撞的细声。
酸涩的酒气混着牡丹花香,还有石灰的苦涩,渐渐传出。
李景毅缓缓走上台阶,却没有进房间,居高临下俯视知微:“你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