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窝囊山神之所以虚弱到这种地步,也是因为血肉已快被掏空,信众又渐渐离散了,以至于想要铲除敲骨吸髓的耆阳剑庄,竟然还需要一个小哑巴牵线搭桥。陆洄见小孩点头,又问:
“耆阳剑庄以收徒的名义从山下搜罗幼童,将他们作为龙血的容器,并一层层提纯,活下来的孩子会继续被换血,没挺过去的会变成玉人俑,根据等级作为纯度更高的耗材。”
孩子没有异议,陆洄接着悄无声息地吐了一口肺里的浊气:“他们炼制这么浓的龙血干什么,为修炼?”
可那庄主养子钱义连的修为瞧着只是稀松平常,但凡能炼制一具玉俑为己所用,水平都不至于是这么低洼。
小十二这次摇了摇头,陆洄看着他被龙血烧得通红的小脸,突然灵光一闪。
圣主天降,长乐长生。
但凡有胆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的,背后必定有疯子做主,矿洞里小玉人说的话一定有意义,也有迹可循。长乐和长生是玉俑的等级,那圣主呢?
陆洄尔虞我诈十数年,这种奇葩案子见得不少,神色霎时精彩纷呈,心想: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到底想造个什么东西出来?
血肉是生灵业力所在,如同平凡乞儿血能让山神重新化出人形,神龙的尸身当然也可以作为更加强大的力量来源。可一条山脉的矿石又怎么能一朝炼化?
所以需要这些孩子做接替的容器,先吸走矿石中的龙血,再层层富集。
所以这孩子要活,要么逃出耆阳剑庄,要么在这炼蛊一样的角逐里一点点往上熬——最后能变成什么呢?
可听刚才弟子的话,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陆隽有什么不能连根剿灭,为何奏疏里遮遮掩掩?
他审视了一会十二的脸色,将身一收,依旧附在胸前的石佩里:“有事唤我。”
洞中无日月,监视的弟子换了好几轮,没有一个同孩子说过哪怕半个字。十二靠记弟子轮班的时间暗中记着日子,指甲已在草席下的泥地里划出十余道刻痕。
又到了换班时间,他浑浑噩噩躺在洞窟中,新来的脚步却不只两人,且步履匆匆。
“这三个都拉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原本看守的女弟子犹豫道:“庄主,这刚第五天,上次换的血还没融合,我怕……”
“多嘴什么!”钱义连把手一伸,不耐烦道:“钥匙拿来。”
见她迟疑,他又阴恻恻地一笑,不怀好意道:“你上次疏忽大意,放走了十二的事可没人忘,他可是差点都要跑到县尉跟前了,你记得我是怎么罚你的?”
女弟子瞳孔一抖,忙蹲下身开锁。
几个弟子上前,拎小鸡仔一样一手一个地把死气沉沉的孩子提了出去,带到祭坛。小十二已经麻木不堪,任由他们摆布,七扭八歪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等抬头看见本来该悬挂龙血玉的地方,浑身一悚。
祭坛上方悬挂的的几具人形都是血一样鲜艳欲滴的长生俑!
他们体内的龙血还没完全融合,现在强行灌进玉俑中的龙血,几乎必死无疑。长乐俑炼成时定格的表情各异,血盆一样的人脸真像伥鬼一样,仿佛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钱明如此焦急,不仅把换血的日子提前了五天,还要揠苗助长?
余光之中,他看见数量更多的长乐俑围成另一法阵,九具玉人各司其位,红线从胸腔流出,汇成一根血光熠熠的脐带,连接着祭坛正中漂浮的一团。
他从未到过这么核心的位置,迄今为止终于看清了那中间众星捧月的是什么东西。
它静静地漂浮在半空,无动于衷地吸收着“脐带”中供养的鲜血,皮肤是透明的,血管、细小的骨骼、硕大的眼珠都清晰无比,像只盲眼的深水蜥蜴。
那是个人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