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的安静令人放松片刻,只有引擎低沉持续的嗡鸣,压迫着耳膜。
卡卡极其轻柔地将怀里那团仍在细微颤抖的小身体安置在柔软沙发里,用毯子仔细裹好,试图驱散灵魂深处渗出的寒意。
他单膝跪地,视线与克里斯的眼睛齐平,指尖含着无尽的担忧,刚要触碰到那湿冷的卷发——
“十九小时零七分钟。”
冰冷的声音骤然在机舱中炸开,就像一条小蛇攀上克里斯的耳朵,恶魔正吐着蛇信子耀武扬威。
克里斯猛地一颤,背脊死死抵住靠背,瞳孔因惊惧而收缩。
卡卡的手僵在半空,他抿了抿嘴唇,收回了手。
那双美丽眼眸里闪过的错愕与受伤,仿佛烫伤了克里斯,那样子太熟悉了。
上一世,卡卡的伤情,一步错,步步错,在卡卡听见皇马队医的诊断时,他也看到卡卡眼里这样的情绪。
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躲避他的手。
卡卡即将起身,克里斯不好意思地轻轻拉住了他的小手指。
“克里斯?”
“……对不起卡卡,我只是太害怕了。”
卡卡温柔的笑重新回到脸庞,他拿毛巾擦了擦克里斯淋湿的一头卷毛,坐在对面的座椅上。
克里斯看见他整个人都靠在座椅上,疲惫的眉毛微蹙。
“十九小时零五分钟。”恶魔慢悠悠的声音又在空气中掀起一层涟漪。
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附骨之疽,撕咬着克里斯已然濒临崩溃的神经。
对死亡的原始恐惧、对母亲安危的焚心般的焦虑,最终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残存的、属于成年人的骄傲。
方才在被记者们如猎犬般紧追不舍的围堵中,克里斯感觉自己像一只困兽。怒火像熔岩,在他胸腔里翻滚沸腾,灼烧着他的理智。每一道刺眼的闪光灯都像新添的柴薪,让那火势更旺一分。
可是对卡卡的愧疚才是这怒火的核心——是自己拖累了那个永远平静祥和的人下水,玷污了那片宁静。
如果没有这个恶魔把自己随意变大变小,卡卡本可以不用忍受“在外有私生子”的舆论。
克里斯想着就恼火。
“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时间还剩十九小时零三分钟。”
倒计时像越收越紧的绞索,勒紧他的喉咙。
各种情感混合成绝望的冲动,压过了一切。
克里斯好想重新变成大人。
这念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无可遏制。他渴望立刻拥有成年人的力量,那样他就能一路狂奔,冲回母亲的病床前,用他坚实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指。他渴望回到那片寄托了所有梦想的绿茵场,用汗水和不屈去战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软弱地蜷缩着,像一团被丢弃的废纸。
连抬手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颤抖得如同挣扎。
深深的恨意翻涌上来。
克里斯从来都不恨命运。不恨旁人。只恨自己。恨这个连身体都无法掌控的自己。
无力感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尊严上来回切割,耻辱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可是他不能变回去,至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