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鹿野真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清晨草香的、冰冷的空气。
前世面对绝境时的某种韧性,似乎在这具幼小的身体里被逼出了一点苗头。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第一天的第一项训练里就倒下,那太丢脸了——尽管观众只有一个完全不懂“丢脸”为何物的木兔光太郎。
他再次迈开了如同灌了铅的双腿。
第一圈,是在木兔不间断的“加油!”“快到了!(明明才刚开始)”“注意呼吸!”的噪音轰炸和真夜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喘息声中度过的。跑到后半圈,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肺部刺痛得像要炸开。
木兔光太郎轻松地跑在他身边,甚至还有余力时不时蹦跳一下,或者突然加速冲到前面一棵树旁拍一下树干再跑回来,嘴里还模拟着排球扣杀的风声:“唰!砰!”
第二圈开始,真夜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木兔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吃力,稍微放慢了点速度,凑近他观察:“哇,真夜,你的脸好红啊!像熟透的西红柿!这就是努力燃烧的证明吗!哦哦!厉害!”
初鹿野真夜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三圈刚到一半,真夜的脚步已经开始踉跄。剧烈的运动消耗着本就不多的血糖,空腹的恶心感一阵阵涌上喉咙。他感觉周围的景物都在旋转,木兔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不行了……”他喃喃自语,脚步一软,眼看就要向前扑倒。
“哇啊!小心!”一只结实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稳稳地把他拽住了。
木兔光太郎终于停了下来,他扶着摇摇欲坠的真夜,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担忧”的情绪——虽然更多的是困惑:“喂喂,真夜?你没事吧?才两圈半而已啊?”
才两圈半……而已……初鹿野真夜靠在他身上,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凭借意志力强压着喉咙口那股翻涌的酸意,艰难地喘息着。
木兔光太郎看着他小弟弟惨白的脸、冷汗涔涔的额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金黄色眼瞳里,终于闪过一丝迟疑。他挠了挠自己炸毛的白黑色头发,似乎在进行一场复杂的逻辑运算:弟弟好像真的要不行了vs训练计划才刚开始。
最终,某种属于哥哥(虽然他自己也是小孩)的本能,或者说是对“伙伴”不能真的倒下的简单认知,占据了上风。
“唔……”他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一个世界级难题,“嗯……好吧!今天的耐力特训就先到这里!”
这句话对真夜来说宛如天籁。
但木兔光太郎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再次绷紧神经:“但是!跳跃是排球的基础!不能省略!我们去做跳跃特训!这个不需要跑那么远!”
初鹿野真夜:“……”
他现在连站直都费劲,还要跳跃?
木兔半扶半抱地把真夜带到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然后自己退开几步,双眼放光地开始示范:“看好了真夜!跳跃最重要的是腾空的感觉和落地时的平衡!像这样——嘿!”
他猛地原地起跳,爆发力惊人,跳得极高,在空中还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小幅度的扣臂动作,落地时稳稳当当,扬起些许草屑。
“怎么样!很简单吧!你来试试!”他充满期待地看向真夜。
初鹿野真夜看着他那轻松写意的样子,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还在打颤的双腿。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残余的力量,模仿着木兔的动作,屈膝,奋力向上一跳——
那高度大概只比平时垫脚高了一点点,并且落地时因为腿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哦!”木兔光太郎却发出了惊喜的声音,“跳起来了!很好!但是高度不够!力量也不够!再来一次!要更高!更有力!想象你要去扣杀一个高高的传球!”
真夜在他的催促下,又勉强跳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无力,一次比一次狼狈。孩童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这种爆发性运动后的再次剧烈消耗。
木兔光太郎摸着下巴,围着他转了一圈,似乎在认真分析问题所在:“嗯……果然还是基础体力的问题吗?还是跳跃的姿势不对?膝盖要再弯下去一点,手臂摆动要带动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上手调整真夜的姿势,拍拍他的背让他挺直,又按按他的膝盖让他蹲得更低。
就在真夜觉得自己快要散架,即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热情指导”活活累死的黑手党(前)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远远传来——
“光太郎——!真夜——!回来吃早饭啦——!”
是木兔妈妈的声音。
这声呼唤如同赦令,瞬间解救了濒临崩溃的真夜。
“啊!早饭!”木兔光太郎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刚刚还在纠结的训练问题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对了!跑完步肚子好饿!真夜,我们快回去!妈妈肯定单独给我们做了好吃的!”
饥饿感终于后知后觉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真夜,兴致瞬间从“魔鬼教练”模式切换到了“迫不及待要吃饭”模式。
“快走快走!吃饭吃饭!”他拉着真夜就往家的方向跑,速度依然不慢,但比起之前的冲刺,已经算是“照顾”了。
初鹿野真夜被他拖着,脚步虚浮地往回走。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身后是那个精力无穷、思维跳脱的哥哥,前方是飘来食物香气的家。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极度饥饿带来的迫切感交织在一起。他第一次觉得,能活着吃到早饭,原来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虽然,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仅仅是他作为“木兔光太郎弟弟”生活的第一个早晨。未来的每一天,恐怕都会在这样的“活力风暴”中开始。
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备受煎熬的灵魂同时发出叹息:这漫长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而这一周,不,这未来,果然看不到一天的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