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陶埙一样的乐器,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可怖的干尸,浑浊的眼里流露出悲伤和深深的忌惮。
“是‘纳嫫’的巢,”她声音沙哑,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饥饿的‘纳嫫’。它睡了好久,最近才醒,饿得很。”
“纳嫫?”凌霄迅速在脑中的资料库搜索,却一无所获。
“古老的坏东西,”老妇人简单地说,“吃生命,吃力气,吃灵魂。越生气,越害怕,它越喜欢,吃得越饱。”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相柳依旧泛红的眸子,“它的须须(可能指那些绿色秽气)能顺着你们的怒气、惧意,钻进来,把你们从里面吃空,就像它们一样。”她指了指那些干尸。
相柳眼中的红色又波动了一下,但这次是冰冷的厌恶,而非纯粹的杀意。他理解了。这种东西如同跗骨之蛆,并非依靠蛮力就能彻底清除,尤其是他现在状态极差,强行攻击,反而可能被其利用情绪,反噬自身,甚至波及他人——比如旁边这个碍手碍脚却不得不护着的坐骑。
“如何除掉?”相柳的声音依旧冷硬,但不再是咆哮的边缘。
老妇人摇摇头:“除不掉。只能赶走,或者……让它继续睡。”
她指着那个山洞:“这里只是它一个打探消息、吸收‘食物’的小口子。它的根不在这儿,在更深、更暗的地方。惊动了这里,只会让它别的口子更警惕,或者把这小口子弃了,换个地方再吃。”
凌霄明白了。强行端掉这个据点,治标不治本,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样才能找到它的根本,或者让它沉睡?”凌霄追问。
老妇人沉默了一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的简陋护身符,上面刻着扭曲的、不同于任何已知文化的符文。
“这个,能帮你们挡一下它的‘须须’,让你们不被它轻易闻到‘味道’。”她将护身符递给凌霄,然后又看向相柳,“古老的灵魂,你的力量很强,但现在是乱的。你的光太亮,在黑暗里就像火把,会把它引来,也会烧到自己。”
她顿了顿,继续说:“森林深处,有片安静的湖水,水里躺着块古老的石头,能帮你把光收一收,稳一稳。找到它,坐在它旁边。等你的光不再乱晃,也许就能看到‘纳嫫’真正的影子藏在哪里了。”
说完这些,老妇人不再多言,对着他们微微颔首,转身步履蹒跚地消失在浓密的树影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黑黢黢的山洞里,窸窣声和绿光不知何时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股淡淡的腥臭。
危机暂时解除。
凌霄长长吁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紧紧攥着那个简陋的木头护身符,感觉入手一片冰凉。
他看向相柳。
相柳眼中的猩红正在缓慢褪去,重新变回深潭般的墨黑,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晃了一下。强行中断力量输出并压制怒火,显然对他消耗极大。
凌霄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他。
相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自己稳住了身形。他再次看向那个山洞,墨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
“走。”他吐出一个字,转身,率先朝着老妇人消失的相反方向走去。他没有问湖水在哪里,仿佛本能已经指引了方向。
凌霄赶紧示意队员跟上,又扔给还在树后发抖的岩甩一沓钞票:“今天看到的一切,忘掉。嘴巴严,后续还有重谢。”
岩甩抓着钱,猛点头,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队伍跟着相柳在密林中穿行。这一次,相柳的脚步明显慢了许多,也不再有无形力量为他开路,偶尔需要凌霄用□□砍断横生的藤蔓。
他胸前的户外背带已经空了,瘪瘪地挂着。凌霄看着前方那个虽然挺直却难掩虚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位祖宗,讲道理的时候是真讲道理,能听得进劝。但暴躁起来也是真吓人,眼睛一红,六亲不认,只想毁灭一切。
而且,这灵力不稳的毛病,真是个大麻烦。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就在凌霄怀疑那位老妇人是不是随口胡说时,眼前豁然开朗。
密林环绕之中,果然出现了一片清澈幽静的湖泊。湖水碧蓝,倒映着四周的古木和天空,湖心中央,隐约能看到一块黝黑的、表面光滑的巨石露出水面。
相柳在湖边停下脚步,墨黑的瞳孔凝视着湖心的石头。
“在这里等我。”他命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人,我陪您过去……”凌霄不放心。
“不必。”相柳打断他,“它的气息,于我无碍,于你……未必。”
说完,他一步步走入湖水之中。湖水并不深,只没到他的腰际。他缓缓走向湖心,最终在那块黑色的巨石旁坐下,闭上了眼睛。
奇异的是,当他坐下之后,周身那一直隐隐躁动不安、甚至引得湖水微澜的气息,真的开始一点点平复下来。就连他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湖面渐渐平静如镜,倒映着他安静的侧影和古老的石头,仿佛时间都在此凝固。
凌霄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示意队员们分散警戒。他拿出卫星电话,开始低声安排后续事宜,调集更多关于“纳嫫”和当地传说的资料,眼睛却时刻不敢离开湖心那个身影。
夕阳开始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