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合欢宗山下。
一道流光破空而至,“啪”的一声脆响,被大师姐稳稳接入手中,正是那枚传讯令牌。她神识一扫,眉头微蹙,随即对已准备就绪的二人道:“师尊有令。二师弟的命灯未熄,性命应当无虞。浔阳山那地方灵力稀薄,便是有怨鬼也成不了气候,料想是些不成器的小精怪。师尊推断,二师弟多半是着了别人的道,而非邪祟所致。”
她语气加重,叮嘱道:“此去切记,凡事以和为贵,莫要轻易与人起争执。若真是有人扣下了二师弟,探明对方意图,能讲和便讲和,必要时……花些灵石将他赎回来也无不可。”她将一枚出行令牌递给三师妹,“灵石事小,安全第一,你与四师弟务必万分小心。”
三师妹头顶那双毛茸茸的猫耳敏锐地动了动,应了声“晓得啦,师姐放心!”,爪子一扬,祭出一只造型精巧的飞行法器。她利落地翻身跃入,又赶紧回身,小心翼翼地接住四师弟费劲递过来的一个巨大包裹。
那包裹沉得出奇,三师妹接到手时猛地向下一坠,险些没拿稳,她呲了呲牙,臂上微微用力才稳住:“四师弟!我们是去捞人,不是去开堂会!你这……是把家当全搬来了吗?”
四师弟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他避开三师姐的目光,小声嘟囔:“不,不知会用上哪件……手感,都得备着……”
大师姐瞧着那比他本人还庞大的乐器包,嘴角忍不住又抽动了两下,最终无奈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你高兴就好。”话音未落,她似有所觉,猛地转头望向山道旁。
——只见不远处一棵老树的枝桠上,时峤正悠闲地斜躺着,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见他们看来,立刻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热情地招手。
大师姐愕然:“时峤?你方才不是还在榻上躺着吗?怎跑得比令牌还快!不对,你伤还没好利索,跑来作甚?”
(废话!宗门规矩,出任务者见者有份,只要跑一趟,回来就能领十块灵石!这便宜不占是傻子!)
时峤迅速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挂满了担忧与恳切,眼巴巴地望着大师姐:“师姐,我实在放心不下二师兄。身为合欢宗弟子,如今二师兄身陷险境,我怎能安卧榻上?求师姐允我同去吧,我定会紧跟三师姐,绝不添乱!”
大师姐面色凝重:“胡闹!此去吉凶未卜,你……”
话未说完,时峤眼中已迅速氤氲出水汽,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我知晓自己修为低微,是个累赘……连为师兄尽份心力都做不到……我……”
三师妹最见不得这个,顿时心疼得泪花闪闪,跳下飞行器,用她那能开山裂石的“纤纤玉手”砰砰地拍着时峤的背(时峤被拍得内脏震荡,差点真咳出血来):“瞎说!小师弟最乖最有用!”她转头看向大师姐,眼神无比坚定,“师姐,就让小师弟一起去吧!我定会护好他,一根头发都不会让他掉!”
(师姐你说话就说话,别用撸铁的力气拍我啊!内伤了!真要内伤了!)
最终,大师姐拗不过这一“哭”一“闹”,勉强点头应允。
飞行器上,时峤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三师姐,这飞行器真漂亮,得花不少灵石吧?”
三师妹一听,再看小师弟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顿时脑补出他从小在穷乡僻壤吃苦受穷、连件像样法器都没有的凄惨画面,母爱(?)瞬间泛滥,眼泪汪汪地赶紧倒了杯热灵茶塞进时峤手里,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小师弟乖,以后在宗里谁要是敢欺负你,只管报师姐的名号!师姐罩着你,保证合欢宗上下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时峤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接过茶杯,并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懂了,以后在合欢宗可以横着走了!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风口,喝着茶,任由清风拂面,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师姐,二师兄好端端的,跑去浔阳山那种地方做什么?”
三师姐正像老母鸡一样小心翼翼地用灵力护罩将他全身罩住,生怕他被风吹着,闻言柔声答道:“谁知道呢,许是闲得发慌。不过没事,甭管为什么,咱去把他捞回来就成。”
一旁沉默许久的四师兄突然开了口,一字一顿,听得人替他憋气:“二、二师兄说……浔、浔阳山……近、近日……屡有旅人失、失踪……”
三师姐和时峤齐齐看向他,生怕他一口气没喘上了就厥过去。三师姐赶忙掏出随身带的纸笔递过去:“慢点慢点,老四,写下来,写下来清楚。”
四师兄从善如流,接过笔刷刷写道:「两日前,二师兄于修仙商城接下一级探查任务。浔阳山连续失踪五六名外地游人。因该地灵气匮乏,邪祟不强,山路复杂易迷路,系统判定为寻人引导任务。报酬十灵石。今晨抵达后失联。」
三师姐挠了挠头:“这傻蛋不会是自个儿也迷路了吧?不能吧?”
“也可能……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时峤试着推测。
“比如?”
“呃……”时峤认真想了想,“比如……山路实在太绕,二师兄他……嗯,确实有可能迷路了。”
飞行器穿梭云层,直至日头西斜,三人才抵达浔阳地界。
夕阳的余晖穿透层叠山脊,在灰暗的天幕上泼洒出大片浓烈的绯红,远山轮廓如烧红的烙铁,环绕着这座山坳里的小城。浔阳城四面环山,峰峦叠嶂,沟壑深切,暮色中云雾缭绕,山势崎岖险恶。从高空俯瞰,整片地域宛若一张巨口,群山便是那参差獠牙,欲将城中一切吞没困锁。
三人降下飞行器,落在城门外。狭窄的长街映入眼帘,两旁挤满了卖鸡蛋、白菜、红薯、烧饼的摊贩,架子车占满了道路。挎着菜篮的妇人穿行其间,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然而,他们的飞行器刚一落地,整条街仿佛被施了静音术般,骤然鸦雀无声。商贩们猛地缩回摊位后,行人们也慌忙低头避让,躲到车架屋檐之下,只余一双双眼睛,既恐惧又好奇地偷偷窥视着这几位不速之客。
“这……这……是,是怎,怎么了?”四师弟被这阵仗弄得有些紧张。
一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姑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仙人……仙人原来也会结巴呀!哈哈……唔!”话没说完就被她母亲满脸惊恐地捂住了嘴,低声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