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叫他小泥人,要说来头,其实我们也不大确定,只是每三年都能看见这娃出现在这凤凰集,倒是有些不凡手艺的,听说似是与那吴郡杨家有些什么关系……”
穆玄英一听,不自禁摸向怀中红绸包裹的东西:“说到杨大师,我这里倒还有他老人家……”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红绸被他忙不迭掀开,手中泥人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了。
“啊呀,这……”摊主一看,也傻眼了,“不会是那小子干的吧?”
穆玄英罕有地怒从心头起,正想拉上莫雨火速去算账,却发现莫雨竟也不见了影踪。
他辞别了摊主,又一路询问过其他路人,所幸莫雨形容出挑,极易给人留下印象,凭着一路指向,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小巷后看到了莫雨的衣角。
几个木箱高高垒起,将莫雨身形遮挡大半,他的声音仍是冷冷淡淡,细细听来,却夹杂着些极其微弱的痛呼与闷哼。
莫雨道:“能不能好生说话?”
少年:“不——能——阿——叔——”
莫雨道:“你叫我什么?”
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少年蓦地嚎了起来:“啊——娘——娘啊——”
穆玄英爬上木箱时,看见莫雨正将那破孩子像个死狗一般踩在脚下,手中匕首轻拍对方脸颊,轻笑道:“错了,我是你阿爷。”
穆玄英:“……”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动了些恻隐之心,但想想这少年做了多可恶的事情,又觉得不过罪有应得。
他跳下木箱,从莫雨手中接过被追回的泥人头颅,勉强吸了三口气才强忍住怒意,尽量平静道:“听闻你似与杨大师有些渊源,你若能将我的泥人修复如初,你做过的混账事,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少年吊着三白眼,嘻嘻道:“装个泥人头而已,客官要不要再来点别的?再来颗活人心怎么样?”
果然是不说人话的死孩子,大半夜的,这是要开始讲鬼故事。穆玄英叹了口气,晓之以理无果,遗憾后退。
少年方才抬起来的头又被人一脚踩了下去,莫雨道:“何必如此小气?你这舌头如此讨嫌,倒不如与破心烂肠一同下酒。”
少年顿了顿,复有些挑衅道:“鬼市忌杀人越货,不闻士在此,你不能动我,因为我会……呜呜呜呜!”
莫雨一巴掌堵散对面最后的狗叫,原本冰冷的面庞渐露出个分外瘆人的笑来:“鬼市的规矩,我自然是比你懂的。”
他的目光和刀子一并向下滑落,轻声道:“听闻有些技法卓绝的刽子手,能剖人肚腹却令其不死。只要始终留你一息,是不是便不算杀人了?我们也试试,好不好?”
少年与他对视,在那双目中捕捉到一丝远非促狭的认真,近似非人,不由面露惊恐,抖如筛糠,挣扎得更加厉害:“呜呜呜呜!”
莫雨笑道:“待会千万别抖,若是不小心割了你的心肝肠,休怪阿爷刀法不好。”
锋锐的匕首已割开少年前襟,他终是招架不住,挣扎着用手指哆哆嗦嗦在满是粉尘的地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饶”字。
莫雨先前一直捏着他的后颈,如同提溜着只总是撒泼打滚的小野猫,得到想要的答复后猝然松手,又用衣摆好生擦了擦。
穆玄英蹲在木箱上东张西望,被迫听了一耳朵恐怖故事,却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面对不听人话的破孩子,以牙还牙恐吓一番或是简单粗暴打一顿确实比起讲道理高效。
他这副模样,却把莫雨看笑了:“怎么蹲那么高?”
穆玄英笑道:“给你把风嘛。”
便就跟儿时一样。
十岁前的莫雨一向是稻香村头号捣蛋分子,时常唆使一帮光腚稚子上房揭瓦,多少猫嫌狗不待见。
穆玄英虽常屁颠屁颠紧随其后,到底年纪尚小,委实完成不了太过艰巨的任务,帮忙把风放哨的事却是做了不少,时至今日,早已分外娴熟。
为防这少年再度作妖,莫雨不知如何想出的法子,掌托内劲,凝雪成冰凌,竟给他颈间套上了个水色项圈。
莫雨道:“别做些多余的蠢事,不然让你当一辈子小狗。”
少年气急败坏,却也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将二人带到工房,认命地开始敲敲打打。
两个大人倒也没闲着,一人捧着一盏樱桃酥酪,坐在边上认真监工。
穆玄英:“这樱桃酸了点,不过正好中和了甜味的腻,也算不错。”
莫雨:“蔗浆冰镇的时辰不够,否则入口便不至于过甜。但眼下的时节,这种程度已是最宜。”
少年忙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闻言乒乒乓乓的动静倒是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