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雨捶打渺小的车身,泥石流残酷的,不可抗拒的倾泻,落石如山的牙齿,对着脆弱的人的钢铁外壳刮擦咀嚼。
裴云松没再出声,他攥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发白,硬逼着自己不要转头查看闻飒的情况。
越野车再次发出垂死般的轰鸣,把小车猛地一顶。小车也顺着这道力量向前一冲,侧方车身正对泥石流的受力方向改变,平衡猛地被打破。小车首先冲出泥水流中心流速最快的位置,越野车紧随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顺利冲过泥石流的区域,在崖壁边堪堪停下。
闻飒顺着刹车的惯性往前一冲,还没重新坐稳,已经被捏着肩膀转过来。
他对上裴云松的脸,这才看见刚刚沉着冷静,把前车和自己都救出险境的驾驶员,这会儿脸色发白,盯着他的脖子的眼神凝重的吓人。
飙升的肾上腺素还没降下来,劫后余生的狂喜直冲闻飒脑门。他本想顺势扑过去来一个拥抱,但不知怎么的,忽然又迟疑了一下,只是反手握住裴云松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裴老师!天哪!咱们都活着!奇迹!裴老师你太厉害了!”顿了一下,他犹嫌自己笨嘴拙舌,又用力锤了一下裴云松的肩膀,像是要把某些混着辛辣的甜蜜思绪拍散在哥俩好的一锤里。
裴云松却抿着嘴不说话,推开两只作乱的手,凑近了去看闻飒脖子上的伤口。
夹了风雪的松柏气味逼近,闻飒刚降下来的肾上腺素又开始莫名飙升。
“好像被落石擦伤了,我感觉问题不大——”
裴云松检查完伤口,松了口气。听见闻飒轻松的语气,他心头莫名升起一种不上不下的陌生情绪,先是像被那道血痕扎了眼,转眼又气的想在这白生生的脖颈上啃一口。
他眼角一跳,冷哼一声。
“傻子都命大。”
说完,翻出来一个小药箱,拿出碘伏、酒精、棉球,凑过来给他伤口消毒。
闻飒不以为意,趁裴云松低头处理伤口,对着车顶怪模怪样,用口型重复了一遍裴老师嘲讽他的话,还悄悄翻了个白眼。
白眼翻到一半,忽然被裴云松冰冷的指尖捏住下巴,往上一抬。
“处理伤口,别乱动。”
闻飒差点呛住,赶紧恢复乖巧的表情,任由裴云松沾着酒精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伤口其实痛的不厉害,大概是刚才肾上腺素飙升掩盖了痛感,这会儿安静下来,细密的痛混合着痒,反而愈演愈烈。
闻飒抬着下巴,脆弱的脖颈上的伤口被裴云松注视着,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去,说不上是痛还是凉,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裴云松手上动作放的更轻,说出来的话却不像那么回事。
“现在知道痛了?刚才怎么不说。”
闻飒噎了一下,他早已对裴云松这张时不时抽风的嘴,也很快学会插科打诨的混过去,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劲憋在胸口,他忽然不想说话。
裴云松给他涂上药,把伤口用纱布贴好,直起身子,这才察觉到闻飒的安静不太对劲。
其实他说出口就后悔了,刚才是什么情况,他当然知道。可是看到脖颈上的伤口,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邪火就冒上来。
他手里举着用剩下的纱布卷,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口,忽然被闻飒打断。
闻飒低着头没看他,两只手搁在腿上撑着。
“你知道吗,刚才,我以为我划破了动脉,那会儿我有一种感觉,好像就算在那个时候死掉,但只要有你在身边,那这个结果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害怕自己停下来就没勇气继续,一口气说完,才抬起头来看着裴云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