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熟了以后,谢秉灯发现谢乐宴是一个和外表很有反差的孩子,在和别人说话时,他总是显得很认真,也会小小声地附和别人的话,这才显出一种与年龄相仿的稚嫩来。
这小少年给他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在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里,谢秉灯已经把谢乐宴当做熟识了多年的人,又或许是谢乐宴乖巧得太过无害了,那段独自流离的生活又更让人心生不忍。
泥瓦浇筑的山腰上的小屋子,被周边高大的石堆包围着,石堆在天长日久的暴晒和风化里形成了一个山洞,此时成为了一种保护。
这里是一片山坳,土石都更加坚固些,周边也坐落着几座小房子,是众多猎户们在山上打猎时的落脚点。
远处的雨更大些,像是从天幕里倾盆倒下一般,细碎的雨滴尚未落到地上,便被紧随而来的更大的雨滴击碎,幻化成更细小的雾。
白茫茫一片。
只有浓到能滴出墨似的天空里划过一两道无边的闪电时,才能勉强一窥这重峦叠嶂,隐天蔽日的黑云。
“通常这种暴雨一两刻钟便会停歇,但今天真不巧,我刚刚看了一眼下山的大路上落了些石块,许是山风吹落下来的。这天色也不好,走小路总是危险,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带着你这小孩总是不好以身试险,我们今晚就在此处暂时休整一番,明日再回山下。”
棚屋里整齐地堆了一些草药和兽皮,草药还是新鲜的,能掐出水来。
“你的家人——”谢乐宴问。
“无妨,我们靠山吃山,总是知道这天象难测,若是因为天气不好,没能回去,我妻子也是晓得的。”
谢秉灯用火石点燃了柴火堆,“我家里还有个和你一般大的闺女,皮实得很,跟个假小子似的,不爱读书,整天就缠着我让我教她打猎。”
谈起家人,谢秉灯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意来。
他顿了顿,又想到谢乐宴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有些尴尬,正想着说些什么转移话题。
谢乐宴俯身凑近火堆,把手从长袍里伸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里面添些小木棍。
“那很好。这些年不太平,女孩学些傍身的法子,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这是我婆婆跟我说的。”
语气轻柔,谢秉灯听到了满溢出来的怀念。
“嗯,你婆婆说的对,我妻子也是这样的想法。”
谢秉灯指了指屋子角落的两张大小各异的弓,“看,她六个月前才能使得动那个小的弓箭,最近这半月,这张大弓她也已经用得很顺手了。”
那两张弓静静地躺在那,像是两轮弯弯的月亮,上面绑满了白色的布条,是用旧了的痕迹。
猎人清点了一番棚屋里的食物和草药,找出来一袋妻子不放心他硬要他带上山的一袋米。
平日里,他都吃些现成的干粮,如今遇见这暴雨,倒是恰巧应急了。
谢秉灯手脚麻利,很快便支上炉子,煮了一顿便饭。
说是便饭,也不过是烧了水,切了点肉干和晒干了的野菜,放了一小碗小米,权当煮粥了。
猎人平日里对吃食无甚要求,自然也不擅长做饭,只能仿着平日里妻子做菜的样子胡乱加了些调料。
谢乐宴不挑食,兴致勃勃地坐在火堆旁边,等着锅子里的东西烧开。
暴雨带走了夏日的炎热,竟显得有些寒凉。
火堆烧得很旺,狂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借火势起舞。
谢乐宴伸出白嫩的双手,拢在锅子边,水雾蒸腾在手心里,化成了一滴滴细小的水珠。
这顿饭吃得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不早了,快睡吧,明早我先去看看布置的陷阱,要是逮到东西了就一起带下山去。”
谢秉灯拿出两块干净的布料铺在草堆上,这就成了猎户们在山里留宿最常见的床。
“我也去。”
“行。”
前半夜暴雨就停了,山间水汽深重,月光白森森的,透不进来,只在树的最高处点缀了些许的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