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谢执本打量专同宁茸做这个至交好友,怎奈宁茸拖家带口,身边时时牵扯了三个牛皮糖,无法,只得他日日时时贴着宁茸形影不离,宁茸身边时时与那三个形影不离,大家这么凑合着厮磨在一处。
叫学堂众人瞠目结舌,私言到底是宁大帅的儿子有本事,家学渊源,兵法纵横,以一己之力并了三派。
不免学中宁茸所至之处,众人除羡美之心外更多了三分的敬、四分的怕。
这宁茸倒不怎留意,他因有谢执这位学中骄才悉心指导,虽说那字迹是梅花香自苦寒来,非是三天两头的事,其余课业倒小有进步,起码如今不用什么都抄他那学的也不怎样的表弟,夫子们好容易看见这还是歪歪扭扭却终于不是两份一样的课业,倒肯认可他的努力,重新考究其水平给字,把他从那“甲”字上放下来,他生的也讨喜,便也有心软的夫子,见他肯进步,也曾在课上忖度着难易叫上一叫,他答对时,自不吝夸赞。
学业上春暖花开,身边因他时时哄了这个骗那个的忙碌,倒也没见谁把谁吃了,便自觉自己除了有头无脑的表弟之外,又多了三个朋友,高兴的很。
因此愈发爱上学。
如此昼夜横流,时光消磨,便又到了兄弟两个旬假回家的日子。
今日午后,春晖和暖时候。
宁茸正扶着老人家在常禧堂院子里走步看花,活动筋骨,叽叽喳喳地讲些学中趣事,胡嬷嬷苍老面庞只跟着她茸哥儿的小嘴儿变化,祖孙两个有说有笑。
秦炎也着一身浅色春衫,在后默默跟着,一眼儿也不错地把宁茸手上的比划看着,嘴里的笑语听着。
却见一个豆色衣裳的女孩子立在那边榴花门下,正是携芳,频频往他们这里伸脑袋。
胡嬷嬷眼睛不好,远了自是看不见,别说那里还有花丛叶丛遮挡,秦炎先拧头,宁茸自是也发现了,见携芳急得直晃悠身子,又直冲他招手,就知道必是出了事,说笑着把嬷嬷的手交给了后头跟着的轻红,说他该回去完成课业了。
胡嬷嬷爱他争气,赶不迭儿的叫他去。
秦炎也讲自己外头院子里也还有些事情,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
在榴花门外叫携芳只拉住前头的宁茸神色慌张:“公子您快去看看罢!舅少爷要杀人!”
宁茸叫她拽着急跑,只也急问:“你们舅少爷为什么要杀人?杀谁?”
携芳心虚,把后头跟着的秦少爷一看,也不敢细说她默认那爱妹小蹄子干的事,只是一个劲儿说:“十万火急,您去了就知道了,先救人,后头再给您细说!”
宁茸他们赶到叙柳堂时,秦彪房门闭得紧紧的,门前窗下都是蹲着听动静的小子丫鬟,小子们个个都是幸灾乐祸,小丫鬟们倒个个同情得不得了,也不敢在这时候触着舅少爷的霉头,不过只是个哭。
见携芳姐姐同公子来了,后头跟着秦少爷,携芳沉着嗓骂了几句,赶忙都吓得散了。
携芳在路上说的严重,宁茸心急如焚,真怕秦彪在里头伤了人命,嬷嬷身体不好,闹大知道了还不是一场气,到门口见门关着,急得一脚便踹开了。
进去一见情形,秦彪拽着爱妹头发掐住脖子,爱妹□□湿漉漉的,像叫人从哪处水里刚拖上来,嘴角淌着血吐沫,两颊肿的老高,见他进来,只拿一双湿肿的眼求救地看着他,让掐着脖子说不出一句话。
宁茸忙上去将秦彪弄开,立即又将自己外衫脱了把爱妹裹了,狠狠朝秦彪脸上扇了一巴掌,打得秦彪歪过头,脸上火辣辣一片,回头来把眼睛里的东西死忍住,杀气腾腾的把宁茸同地上一边儿咳喘一边儿哭的爱妹一起看着,磨着牙齿,恶得像条毒蛇。
秦炎立刻过来插在两人中间,叫宁茸一把推开,瞪眼骂道:“你让开!我看他敢!”
“你发什么疯?!你疯了是不是?!我当你改了!”
“早跟你说过,你爱跟谁玩跟谁玩,没人拦你,只一条,不许你欺负人,你也跟我保证过,叫我放心,说你疼人家还来不及。”
“好!就这么疼?你他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要不是嬷嬷身上总是不好,我非叫她也来看看你这恶人模样,一桩一件,咱们都写到山西去,叫能制住你的人回去朝死打!”
秦彪冷笑一声,宁茸从没见过他这狗脾气的表弟肯这样冷静又含着怨毒的讥讽:“你装什么?”
他眼睛也红了:“叫我来,照顾你,保护你,陪你上学,说你流落可怜,我幸福,有爷奶家人,从小疼着宠着长大,应当尽一份力,这他娘是我活该?我活该的?!难道是因为我从小占了你的那份?你才不好了?可怜了?”
“□□他娘的罢!该怪的另有其人!”
他乱指着骂,目眦欲裂:“忤逆父母的埋在坟里,无情寡恩的追名逐利,没人管你,你可怜,你流落,你受苦受难,不是我造成的!不怪我!不是我老子是你娘胞弟,有那点儿血缘在世上绊着,老子连你们家的门在那儿都不知道!该遭报应的有人应在身上!到头来什么却都是我活该!我也遭报应!像个傻子一样来了,从没叫过你一声表哥,难道没曾把你当做家人?我真就那么叫你恨?傻子一样的叫你们合起伙来当猴耍!”
“你们这家人,主子下人,有一个算一个,一家子织口袋把我装到里头,合起伙骗我整我看我的笑话!宁茸!我的好表哥!你好!你如今还敢替他打我!你好大的脸,好偏的心!”
“舅少爷,说话要想清楚。”秦炎听他越说越难听,又骂到茸茸身上,今天的事他不意外,他一直知道这爱妹弄什么鬼,同携芳锄绿她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一样,不过是嫌弃秦彪行事乖张,自他来了,府中包括秦炎,谁没得罪过,所以众人在这事上出奇的一致,没有过分到专门想看他的笑话,也并没有心情点拨他,更何况秦炎本就不是什么热心人:“没人知道你们闹什么故事?你往日胡嬷嬷膝下都少去,茸茸年少懵懂,家里事不要他管,自照顾不到每个人,你有舅少爷的身份威严,府中下人敬你怕你,更没人敢过问你的事,如今下人不好,要打要骂,随你,没人心疼,你表哥是听闹出人命急了,过来打了你巴掌,他做哥哥的,难道不是长,没资格训你阻你?”
又指着地下还在哭哭啼啼的爱妹:“这奴才得罪了你,你要杀自是可以,无人包庇,你是舅少爷,他是什么?不过麻烦些,为着府中的名声,你倒同大家说说他犯了哪桩罪,夜间抬出去个死尸,有那有心之人看见生事,我们有话堵人嘴。”
秦彪那么爱面子,怎说得出来?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怔了一下,将他一脸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又是疑惑的表哥看着,浑身虽怒意不减,却再没继续指责,只把地上的爱妹死死盯着,眼中是见血到肉的痛和复杂的爱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