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擒云将秦炎打量,没什么好眼色,过来同他低声下气商榷:“你师兄……我还有事要他办,你今夜睡在这里,可以么?”
“他们夜间都在这里说话,不会叫你害怕,若不嫌我们吵闹。”
宁茸见他说话时,长胡子一动一动,不知怎的,或许这里人多,或许是别的,从方才醒来那种空旷里跳脱出来,有一回就有二回,有趣地笑了,伸出双手将他胡子又摸又揪:“嗯,我在这里睡。”
一双滴溜溜地眼睛只盯着他那还存黑色的胡子,在两手里分了绺儿地打结揪弄。
屋内众多宁擒云的下属看的实属心惊肉跳,仿佛公子揪得不是他父亲的胡须,而是沉睡的老虎须。
宁擒云却无勃然变色,急怒涛天,任何时候脸色都严肃,像是出生时候就雕刻好,此刻被儿子揪着胡子说话,把百折不挠的武臣腰弯下些,嘴边昙花一现,是扭曲了一下:“要……”
表情古怪悲凉到可怜,他像是哪里坏了再俢不好:“要爹爹哄么?我儿?”
大约已是他此生最温柔的样子。
宁茸自是摇头。
…………
太子被废。
此遭已是真遭了圣上厌弃,有说是因为皇子丧仪姗姗来迟,又有说圣上查出来,皇子的死其实是太子所为,一时众说纷纭,总之只是一点,太子一党颠覆,曲家一脉翻身,圣上与曲贵妃情深,为了安慰贵妃,已是接连升迁了许多曲家族人。
书院彻底是上不了了。
出了太阳,地上的雨痕渐干。
柳三清倒来了一回,说明日是他生辰,二皇子夭折,圣上太过伤心,不许京城百姓宴饮享乐为小皇子服丧,也不好大操大办,今年连一些不相干来撑场子的朋友都没请,老曲家事忙,怕现在还在为他那早夭的外甥伤心,又要劝他姐姐,来不了了,听说秦彪要走,叫他俩个好歹来自己府上陪自己过一回生辰,大家不过略坐一坐,吃上顿饭就好,也当是给秦彪兄弟践行,以后书院里又见不上他了。
于是第二日,宁茸自然带着秦彪去了经略府,先在正院给柳总经略问了安,柳总经略擦着汗回礼恭应,连带着里头那位一想,只觉得他家清儿如今是会交朋友。
两人到里头一看,谢执原来也在这里,倒有些错愕,把各自的生辰礼给了,看向柳三清,时局不利,柳三清过生辰也并不好穿的鲜艳,一身嫩杏色绫子袍,一面打开礼物夸赞,一面苦说:“他能不来,我却并不能不请,谁知小郡爷一听你也要来,却肯给我这个面子。”
几人不敢饮酒,不过吃菜喝茶谈天说地,说到秦彪要走,不知是不是今年的生辰过的不热闹还是怎么?柳三清没喝酒也像醉了,呜呜咽咽的哭了一场。
宁茸本没什么,叫他这么哭了一声,勾起来了,要骂他都说不出话,也跟着哭了一场。
谢执只给宁茸递帕子,离呜咽的柳三清更远,眉头蹙起,拍着宁茸脊背安抚。
秦彪心里也难受,硬撑着骂他们:“这做的哪门子的妖?老子是要走了,不是要死了!”
柳三清又呸呸地骂他:“我生辰呢,这说的什么话,说两句吉利的罢!”
秦彪自然“啧”了一声,又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叫柳三清破涕为笑地骂他没点子墨水在肚里,怕是一句祝福话用了一辈子。
秦彪或许是要走了,不怕谢执些,又郑重跟他二人说:“我这一走,我表哥在学堂里就没表弟了,你们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我这烦人表哥怎么的惹人厌烦,都要护着,我可把他交给你们了,以后……大家还要像现在一样好。”
柳三清一迭声的应,谢执点头而已,对他说宁茸惹人厌烦的话不是很赞同。
秦彪又特特的说谢执:“我那房间……你怕是要如意了,老曲现在没功夫跟你抢了,你既住进去,就要包容爱护他些,不许欺负他,要不然,我自然从山西回来跟你再争上一争,叫它物归原主。”
谢执自从知道秦彪要回山西就心情好得很,也没那么过分到笑出来,却心胸宽广的很了,见宁茸眼眶红红看他,故作认真道:“你放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