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上看得极仔细。
逐渐升起的日头下,村民们正弓着腰背,用最粗笨的锄头、木犁耙拉着地。
汗珠子成串儿滴进土里,只见了个影儿,便没了踪迹。
李景安见下,不觉纳闷,这是什么土?
居然这么渴水儿?
他想着,径直走到一块刚翻整过的田梗边,俯下身,也不嫌泥土腌臜,直接抓了一把在手心,指头搓捻起来。
土质松散,看着颜色寡淡,拈在手里轻轻飘飘的。
这里的土居然是沙质土。
李景安微微有些吃惊。
这土松散粗粝,排水性很好。偏偏保水保肥差得很。
若是种些耐旱的瓜果、根茎菜蔬,是块宝地。
可眼前……一片片青翠的秧苗历历在目——全是稻子。
暴殄天物……
李景安忍不住感慨,却也无可奈何。
夏粮秋税要粮,那耐旱稻种又未现世,除了稻子,农人还能种什么?
可惜这沙土,根本锁不住稻子需要的水肥。
看来,重塑农业的第一步,非得是培土改地不可了。
“县太爷!”一声惊惶的呼喊传来。
王家族老远远望见田埂上那扎眼的,一看就不是种地的身影,唬得差点扔了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过来,作势就要跪下去。
李景安紧走两步把他扶稳了,气息还没喘匀:“老人家快别多礼。”
他顺势就握住族老那只布满老茧、糊满泥巴的手,热络得像个邻居家的后生。
“正寻您老人家呢。我看着这地……伺候得着实辛苦,可收成总不大对付。平日里,可上过肥?”
族老被他搀着,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几乎怀疑听岔了:“上……上肥?大人您说啥咧?”
他指着脚下颜色还算过得去的地皮,语气带着根一丝被冒犯的不快,“这好端端的地,哪还用得着上肥?老祖宗几辈子不都是这么伺候过来的!”
“这话倒是偏了。”
李景安声音不高,还带着点病气的微喘,却清晰地钻进围拢过来的农人耳朵里。
“这地确实是块好地,可种的东西却实在是跟这地的‘脾性’不对付。”
“真要叫这点稻苗活下去,好好长成,就只有想法子上肥。”
“改一改这土的‘脾气’,给它换个‘活法’。”
李景安这边话音还没落,那边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群人乌泱乌泱着围过来声讨了。
“上肥?使不得使不得啊大人!”
旁边一个黑脸膛的汉子立刻嚷起来,声如洪钟,透着焦急。
“老辈儿传下的规矩,这种壮地,最是机会那些个肥料了。乱上的话,那是要烧死苗儿的!”
“就是嘛!读书相公哪会真懂泥巴活儿?”
另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直摇头,腔调里带着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