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理所当然的方法,本县可能闻所未闻。你们认为不妥之处,本县或觉新奇可行。”
“立场不同,经验迥异,如何能在一个起点上评判优劣?”
他稍一停顿,说的话掷地有声:“唯有选定一样东西——你等与我,皆对其‘栽种之道’,一窍不通!”
“那就是野菜!”
“这种灾难才会碰的天生地养之物,无人知其生长方式,更无人知晓如何种植!你我经验均等,皆无旧例可考。”
“从同一道起跑线出发,严格控制变量,这才是真正的针对肥力改土的‘试验’!”
“再者,”李景安指向远处光秃秃的山坡,“时间紧迫,夏税如虎,我们等不起稻麦漫长的生长期。”
“但这野菜天生天养,禀赋各异。其中必有生性极其剽悍、三五日即可抽芽吐绿的,这才是我们眼下最需要的试金石啊。”
王族老被这番条分缕析的“起点公平”论说得哑口无言,脸上沟壑纵横,疑虑却未消分毫。
“县尊大人高论……但……”他愁眉不展地追问道,“山间野草何止万千?”
“我们连哪些可吃都未必认得全,又如何知晓哪一种长得最快?”
“这岂不是沙里淘金,大海捞针?难!难!难啊!”
就在众人摇头叹息,觉得此路不通之际,一个细细弱弱、还带着怯意的小嗓门,在人群的边缘响了起来。
“哪个,我好像……好像晓得……”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人群边缘。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乱蓬蓬小鬏鬏、穿着打满补丁粗布衣裳的小女孩,正被她脸色煞白的母亲拼命往后拖拽。
“翘翘?!”王族老脸色大变,冲着那妇人厉声道,“不是叫你带她好好在家待着吗?这天毒日头的,万一又病了,如何是好?”
妇人吓得唯唯诺诺,拖着翘翘就要走。
“等等!”李景安来了兴趣,弯下腰,朝那怯生生的小脸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小妹妹,你说你晓得?告诉哥哥,晓得什么?”
妇人见状,再不敢挪动半步,只是紧紧攥着女儿的小手,惶惑地看向族老。
翘翘偷偷抬眼望向李景安,一颗心瞬间像化开了一般,变得软乎乎的。
这县太爷长得可真好看呀,白白净净的,比年画娃娃还好看。
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用力挣开母亲的手,往前蹭了一小步,小脸红得像熟透的山楂。
“我……我真的知道!”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山……山上,有一种野菜,叫‘小缨缨’,可甜可好吃啦!……它长得可快啦!”
她怯生生地又瞟了李景安一眼,似乎是者担心他不信,眼巴巴地补充道:“我……我嘴馋,常偷偷溜去山上挖……”
“才过个七八天,就能看见新长出来的嫩芽尖尖!水灵灵的呢!真的!我不骗人!”
李景安眼前一亮。
想起野菜萝卜苗苗不过是灵机一动,谁曾想竟真有萝卜苗的“亲戚”!
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视线与小翘翘齐平,随手捻起身旁一根枯枝,在身前疏松的泥地上飞快勾勒起来——
几笔简练的线条,圆润带齿的小叶,纤巧挺立的嫩茎,跃然于土。
“小妹妹。”他用树枝指着地上的图案,声音温和得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看看这个,像不像你说的‘小缨缨’?”
翘翘好奇地凑近,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地上的画,片刻后猛地亮起光来,小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嗯嗯嗯!就是它!这个就是小缨缨!叶子圆圆的有小边边,梗儿细细的,跟你画得一模一样!”
她望着李景安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你好厉害!都没上过山,就知道它长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