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斐纯洁无垢的蓝色眼眸中溢出讽笑,“——你有一个孩子,你很爱他,但是你没有意识到,因为他总是那么乖那么听话,你可以把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会怨恨也不会责怪,更不会要求你的陪伴和爱,让你可以放心地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有一天你发现他长大了,变得对你十分疏离,不再亲近你,这时候你才反应过来,你从前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就伤害到了这个孩子,你会怎么做呢?”
“弥补?”
“要是亏欠的太多,压根弥补不起来呢?”
谢岫白不知道。
他又没经历过这种事,他长到这么大,一生里唯二算的上亏欠的只有他的养父和林涧,但是也远不到还不清的地步。
他把自己带入进去想了一下,心情不知不觉沉重起来。
“摔过镜子的人都知道,打碎的东西是拼不起来的,勉强拼了也会有裂痕,血缘固然重要,但是要求一个被培养得以理性克制为做事原则的孩子,和其他从小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孩子一样亲近父母,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这样,不如重新养一个。”斐轻描淡写地说。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亏欠多了就不会想着要弥补了,因为这太难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他们甚至会合理化自己行为,反复强调自己的付出和不得已,然后把过错全部推到他们亏欠的那人的身上,觉得他们不够体谅,而他们本人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这样想,只会拼命把愧疚弥补给替代品,好像这样自己就会变得无辜。”
“但是,”斐微笑,“他们本质爱的还是他们亏欠的那一个啊,他们只是蠢而已。”
谢岫白脸色不虞:“省省吧,谁稀罕他们的爱,再说这也不是爱。”
哪有爱一个人,不是希望他过得好,健康快乐,反而要把自己的压力推到对方身上去的。
感受不到的爱也能叫爱?
自私罢了。
斐点头认同,“也对,林涧看着就是个水泥封心的。”
谢岫白脸色更难看了,冷淡地垂下眼,“又不是他的问题,难为你管这叫爱,我看他们只是想给林涧添堵。”
“这可不是添堵,而是……怎么说呢,不太好描述,让我想想怎么形容,”斐撑着下颌笑,“给你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吧——”
他歪了下头,一头长发流水一样滑落下来,“你知道什么叫雌竞吗?”
谢岫白目光疑惑。
“雌竞就是指女性内部的竞争,尤其是指女性为了争抢父权及男人恩宠,和其他女性之间勾心斗角,比拼自己拥有的一切——容貌能力性格甚至对男人的贤惠和体贴程度,来获取男性的肯定和喜爱,这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生态和心态。”
“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定义了,现在都不只是女性了,叫o竞还差不多。”
斐对这种“竟”深恶痛绝。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选入韩家,也是“雌竟”的结果,韩家看中了他的家世,他的容貌,还有……他a级的生育能力。
韩鹤觉得他能生下优秀的继承人,意图靠他改良韩魏身上的劣质基因。
讽刺的是,还有很多人来羡慕嫉妒他。
斐从前厌恶极了这种被人当物品评估的感觉。
不过,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活不了几年了,他摆脱不了这处境,干脆敞开了享受,恶心死那些人。
斐眼中的笑意稍微收了点,把手上的戒指转了一圈,“那你知道,雌竞的受益人是谁吗?”
他一字一句轻声说:
“——是被她们竞争的那个雄性。”
女佣把桌子上的纯银铭刻家纹的餐具全收了下去,桌子霎时恢复了干净。
水晶吊灯绽开,银白水晶一样半透明的材质,地板光可鉴人,浅色旋转楼梯下摆放着一架洁白的钢琴,斐一身洁白坐在餐厅中,仿佛置身于百合花海之中的大教堂,而他就是悲悯尘世的天使。
“她们疯狂内卷,压榨自己,让自己在雄性面前更具竞争力,你漂亮我就比你漂亮,你苗条我就比你苗条,你温柔我就比你温柔,你愿意为他放弃家庭,我就愿意为了他家庭连事业甚至人格一起放弃,最后把自己彻底变成男性的附属品,就为了成为最符合男性心目中的那个伴侣,借着这点认同和宠爱实现精神高潮,在面对其他女性时保持极高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