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听她声音中满是幽怨之意,明知她不是好人,过来找自己是别有用心,心下却也不禁软了,说道:“当然不是了,你别胡思乱想。”
朱九真叹道:“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被我爹爹打得浑身是伤,到处是血,模样究竟有多狼狈,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刚刚问我,我只穿这几件衣服,不会冷吗。你知道么,我现在身上都是伤,穿的每一件衣服,都会压到我身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我最害怕疼了,所以不敢多穿衣服,压到伤口,但急着过来向你赔罪,总不能一件衣服都不穿,所以只好穿着这几件衣服过来找你了。唉,其实我现在的模样,也许是我往后的人生中,最好看的模样了,以后伤口结疤,坑坑洼洼的,没有这些绷带遮掩,一定难看的很。”
张无忌心下不忍,说道:“朱姑娘,既然你担心日后会留下疤痕,何不亲自去求朱掌门?他往日对你十分疼爱,今日又怎会不同意你去山下养伤。”
朱九真小嘴一撇,眼眶中泪光莹然,说道:“我刚刚就求过他了,可是他这次态度十分坚决,说什么也不肯送我下山养伤。
他说我行事宛若黑|道中的卑鄙小人,他本该将我打死,只是于心不忍,这才留下我的性命。他放过了我,已是万万不该,又怎能将我送去山下?便是我妈妈向他求情,他也只有一个回答,就是‘不许’。我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我也认命了,张公子,我先前对你不起,多谢你原谅我。”
张无忌心肠本软,明知这十有八|九只是朱长龄和朱九真使出来的苦肉计,但这时见朱九真脸上满是愁苦之色,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实在抵挡不住她如此难过,胸口忽冷忽热,一句“我去向朱掌门求情便是”就要冲口而出,但随即想到这都是朱长龄和朱九真的奸计,心中一凛,这句话便又缩了回去。
朱九真见张无忌沉默不语,叹了口气,说道:“张公子,你连话都不愿跟我说了吗?”
张无忌道:“怎会?你爱说什么,跟我说就是,我没有赶你走啊。”
朱九真向他一笑,问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张无忌道:“我自然原谅你了。”
朱九真笑道:“那你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张无忌心想:“你心狠手辣,样样强过我,我如何敢做你的朋友?”
朱九真见他不说话,眼中泪珠滚动,凄然道:“我知道啦,你嘴上说已经原谅我了,其实心里还是不肯原谅我。”说话之间,泪珠一滴滴落了下来。
张无忌瞧见她的模样,心中烦闷,问道:“朱姑娘,做我的朋友,又有什么好?你干吗要我把你当成朋友?”
朱九真哽咽道:“咱俩若能成为朋友,爹爹可能就不会这样怪我了,他不怪我了,就会同意我去山下养伤了。倘若他还是不同意,你是我的朋友,帮我向爹爹求个情,这你总能做到吧!
我爹爹现在自觉亏欠了你,不论你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心竭力地满足你,倘若你帮我向爹爹求情,爹爹定会答允的。”说着抓住张无忌的衣袖,轻轻地摇了两下,细声细气地道:“张公子,你忍心见我落得一身疤痕吗?求你帮我这个忙吧!”
张无忌凝望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帮你这个忙。”
朱九真又惊又喜,破涕而笑,问道:“真的?”
张无忌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
朱九真笑道:“张公子,多谢你了!”转头看向仆人,吩咐道:“快去把老爷找来,跟老爷说,张公子有要事找他。”
那仆人应了一声,匆匆离去,不过一会儿,就将朱长龄请了过来。
朱长龄大步走进房间,人还没有进来,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张兄弟,你找我有事?”说话之间,人已走进房间,见朱九真也在这里,微微皱眉,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也在这里?”
朱九真笑靥如花,脸颊上泪珠点点,说道:“爹爹,我是来找张公子赔罪的。”
朱长龄神色稍缓,说道:“嘿,总算你还知道认错!”然后看向张无忌,问道:“张兄弟,你有事找我?”
张无忌本在迟疑,要不要就这样和朱九真撕破了脸,跟朱长龄说,请他多多管教女儿,不要让女儿过来找他,这样一来,虽能出一口恶气,但也会让朱长龄父女脸面无光,大为难堪,实在有些不妥。
这时见朱长龄和朱九真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张无忌心中更加烦闷,实在不想跟这对父女打交道了,于是道:“朱掌门,我——”
忽听得一人在门口说道:“他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请你好好管教令爱。我们中原人,最讲究礼教大防,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本就有些不妥,令爱过来找他,身上只穿一件内衣,坦胸露臂,更加不妥。
何况我这个侄子,已经有心上人了,但若今天这事,经人添油加醋,说给他的心上人知道,使他的心上人误以为他对自己不忠,于是弃他而去,适才令爱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毁掉了我这侄子的姻缘?”
说话这人,自然就是贾珂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朱长龄脸色惨白,朱九真俏脸通红,张无忌“咦”了一声,心想:“弃我而去?也就是说,她现在和我在一起了?我哪有会弃我而去的心上人?”
朱长龄第一个反应过来,歉疚道:“小女绝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她自幼在山上生活,朱家门里没几个女弟子,她跟着师兄师弟们一起长大,对男女大防没什么讲究,过来向张兄弟赔罪,自然是怎么方便,就怎么穿了,竟忘记张兄弟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了。张兄弟,实在对不住了。”
贾珂拍了拍朱长龄的肩膀,微笑道:“朱掌门,你今天为了你这女儿,向我侄子赔过几次罪了?我看你这女儿,还是别要了吧!”
朱九真满脸的红晕,登时化为惨白,朱长龄背上刹那间出了一阵冷汗,贾珂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一条毒蛇,嘶嘶吐着蛇信子,随时都会咬住他的喉咙。
过了半晌,朱长龄才道:“大人,求您看在她……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吧!”
贾珂噗嗤一笑,问道:“年幼?”
朱长龄听到贾珂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贾珂今年十八岁,朱九真今年却是二十三岁,朱九真跟自己相比,当然算得上年幼,但在贾珂面前,说朱九真年幼,可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朱长龄哈哈干笑,说道:“她在普通人面前,当然算得上年幼,大人如此年轻有为,普通人哪能和您相比?您是年幼有为,她是年幼无知,当然没法比,没法比!”他实在太过紧张,第一句话就说错了,这时想要弥补,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语无伦次地说了这一番解释。
贾珂轻轻一笑,正待说话,突然之间,门外悠悠扬扬,传来一阵清亮柔和的洞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