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治重往窗户下扔了几个铜板,四个孩子,他扔了一个,小孩子为了争抢铜板在打架,喊声连这楼上的崔治重都能听见。
崔治重说“我不说,向执安就能不知道了吗?就是因为我说了,向执安才是定顶是恶心透了,他啊,就是太看重这些所谓的朋友。朋友嘛,利用一番就得了,他偏要,偏要让我瞧瞧,他能为他这帮人,做到什么地步。他越这样,我越高兴。嘿嘿嘿。”
“哦?皇后将向执安捅了?”翌日清晨,二皇子还在翻土,上回这黄花菜被向执安全给糟蹋了,脸上好了些,二皇子又在慢慢的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扎的胸口,昨晚儿是指定没死,但是太医院的人都轮了好几番,命就吊着呢。”玉堂在一旁讲枯了的黄花菜杆子收拢。
“这怎的还给扎偏了?我们的皇后娘娘也不看的准一些,那世子殿下,我那个兄弟,这会儿岂不是得心疼坏了?哎呀!怎么整,我们的世子殿下这会儿怕是巴不得自己替向执安挨了那一刀。”二皇子翻累了,坐下来喝口茶。
“也不知这娘娘怎贴的向执安的身,好歹也是个武将,怎轻易就被伤了。”玉堂将枯杆子点起火。
“向执安这个人啊,在宫里长大,也是皇后看着养大的,他知道皇后娘娘现下失了太子,失了郭礼,失了秦诛,照着我们向载府所想,皇后娘娘应当惜命,应当卖傻,应当啊,苟活着。”二皇子喝着茶,又起来刨地。
“我们的崔大人,这会儿得高兴坏了。”二皇子说。
“崔治重这番将二殿下卖给向执安,与向执安示好,其心可诛。”玉堂说。
“不不不,就因为他将我卖给了向执安,我与崔大人,才能上一条船。”二皇子也不顾袍子脏了,说“向执安知道我与崔治重不同路,才是我们同路的好时候。”
“可是二殿下这脸…”玉堂支支吾吾。
“谁能带上那至尊冕旒,谁还会在意冕旒下的这点疤?谁人不得遭点罪,皇兄还因此赔了命,”二皇子摸了摸嘴角的疤,说“多好,日日,都能记得。”
“快些吧,清明前得翻出来,不然赶不上种豆子了。”二皇子说“今年祭祖,皇陵有戏,搁老祖宗面前唱上一出,才好看呢。”
向执安已经昏睡了两日。
那一刀扎偏了一点点,不然现下连救一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向执安以为自己能算。
但是很多东西没法算。
比如唐堂镜在郃都三城还能围困棉睢卫之时,明明当时的郃都还有机会,明明他胜了就是晟朝的重辅,他不知崔治重说的是真是假,他对聂远案又敬又怨,但是他依然会一次又一次,奔向聂远案。
比如周广凌在霄州攻袭益州之时,他明明在此之前让向执安哄骗着一踩一陷阱,利用了个完,他依然会觉得向执安大利民生,虽手段不磊落,但依旧是明主,在郃都与向执安之间摇摆,最终选择守城益州。
比如皇后,向执安以为她想苟活,她不在意夫君,不在意儿子,不在意满晟朝的百姓,只在意自己的荣华,当太后是她最大的执念,但是,她愿意为她的儿子,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这般的处境下,依然给了向执安一刀。
向执安算错了。
他还没有算到的是,赵啟骛会如何?
向执安做了很多零星的梦。
但是每个梦里都有赵啟骛。
他梦见太子殿下拖着锁链,脸上的痦子又大了一圈,上面还长了几根毛,他没有舌头,朝着向执安张着嘴“啊…啊…”,太子殿下离他太近,口水流在向执安脸上,他浑身被束缚,怎么都动不了,他看见赵啟骛扛着刀走来,一刀劈断了那锁链。
他梦见了自己被囚在太子的寝殿内,皇幔烧起了满天的火,横梁即将砸向自己,他见到赵啟骛策马奔来,在横梁落下的那一瞬,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他梦见他跪在地上被鞭打,鞋垫子塞进他嘴里,他说不出任何话,对面的人看不清脸,逗弄着一只蓝色的小雀,坐在高台上喝茶,赵啟骛一脚踢翻了茶台,放飞了小雀。
他梦见母亲的发簪被人狠狠的踩进尸堆里,他梦见父亲的眼还是亮的。他梦见祖母至死都抱着屠家军士的腿,不让他们去找寻找向执安,向执安赤着脚,一路跑,一路痛,最后摔倒在泥坑里。赵啟骛就扎着那三股骚气的小辫儿,风吹的他的青羽片吹起,他扛着刀对着他说“你脏死了。”
向执安在赵啟骛的面前,生生被人扎了一刀。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混子,得要皇后娘娘殉一条命作陪。
但是赵啟骛就是每日准时来皇后宫门口,砍门,横着砍,竖着砍,日也砍,夜也砍。
天太暗了,哪怕是白日都是乌云压城。
闷重的砍刀声混着惊雷跟和暴雨,雷劈开的瞬间,皇后娘娘就能看到高大的身影,一刀,一刀感觉下一刀就要把门劈开。
有时候赵啟骛说“我来看你咯。”
有时候赵啟骛说“我送你去见先帝咯。”
有时候赵啟骛说“你要么一辈子别让我瞧见。”
守门的侍卫也没法子,人家小君受了伤,只是来砍一砍门,能如何?后头跟着毛翎跟杨立信,打也打不过,说好了就是砍砍门,只当瞧不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