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再没制作过傀儡,她不是人偶,她已经成为最亲近的人。
病倒身边只有她陪伴。
三尺红绵之上,度曲咿嘤,人偶顾盼神飞,虽妆绘悲容而婉媚绝伦。
是人偶生了情,还是傀儡师动了心?
当了一辈子傀儡师,却唯独对这个人偶动了情。
携人偶同身,于浪迹天涯之途,不觉孤寂无依。
漂泊半生,孑然一身,而怡然自得。
喜怒哀乐,她不觉得烦,粗茶淡饭,她不觉得难耐。
何为牵丝何为戏,一曲相思断红颜,牵丝已是慕青丝,戏落不见牵丝人。
世事变迁,人至不惑,牵丝戏由逢年过节唱大戏的时候都会请来演出,转变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漂泊半生除了傀儡娃娃啥也没落下,衣不御寒,病体怏怏,所剩时日已不多,大限将至。
燃起废弃木物,与人偶并排而坐,论过往疾苦,不能自持,泣极难言。
人偶对于操偶师来说,不是一个简单的、用来表演谋生的工具,而是和他共同经历风雨、感受人间冷暖的伴侣,更是傀儡师的精神寄托,比自己生命都要重要。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人道终极,傀儡师为人偶换上一套大红的服饰。
杨柳风吹燕尾鬟,深紫双环结金霞。
之前喜穿白色,临别之际,为她穿上大红袍,说道无情还有情。
你亦可,我心亦可,所爱之人。
世人皆说人偶无心,是否无心怎能不知?
头戴宝红珠冠,穿枣儿红的绛色袄,套桃红衬衣,戴大红领子,挽双水红袖子,着玫瑰红裙儿,一双四寸有余的金莲儿,双赤色小鞋子。
傀儡师拿出画笔,临死前给人偶点上睛,她似乎真正活过来了。
操线奏乐,作牵丝戏。
以骨为木,以肉为浆,以皮替纸,血侵细线,指动舞起。
牵进收退,如臂指使,嘤嘤乐乐,终幕绝伦。
夜色浓厚得化不开,漫长寂静山野看不见行人,脚步声似有却无。
风,阴森阴冷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黑影掠过窗头,于寂静中诡异舞动,可怕,仿佛要吞噬一切。
黑黑的屋子,忽明忽暗,黑暗中似藏匿鬼怪,跟着一起扭曲。
盘铃声清脆,牵戏丝透亮,腥红台戏偶,背后牵丝人,灰败中透出诡异。
世界的阴影潮水般涌来,火红过渡到灰暗,被夺去生命的雪花僵硬地从天空坠落。
肮脏的死亡故事一字排开,哀怨的声音纠缠着风,布满整个天空。
深渊中恶鬼哀嚎,一股悚然的气息四处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