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闹出了个小乌龙,但总体影响不大,既然燕宁已经提出要先去看杨润等人的尸体,顾府尹自然没有横加阻拦的道理,当即就亲自带着一行人往县衙停尸房去。
跟外头艳阳高照明媚场景不同,作为人迹罕至县衙“禁地”,停尸房自带阴森属性,哪怕窗户什么的都开着都仿佛透不进光,一进去明显就能感觉到温度骤降身上寒津津,至于原因也很简单,除了有部分心理因素作祟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停尸房里放了有冰——
已临初夏,气温愈发攀升,并州又地处南方,如果不低温保存,别说是等燕宁他们来了,不出三日尸身就能腐败的不成样子。
为了能最大程度延缓尸身腐败速度,顾府尹只能让人不间断地往停尸房里运冰,可就算是有低温“防腐措施”在,这么多天下来尸身多少都还是有了些腐败迹象。
要不怎么说这年头仵作不容易呢,钱少事多地位低也就罢了,关键是日常生活环境还恶劣地一批。
就拿现在来说,一具尸体所散发的腐败气味就已经足够让人窒息,更不用说这么多具一起,闻着空气中散发着的那股混杂着熏香与尸臭的诡异气味,包括顾府尹在内的众人脸色都隐隐发青,没夺门而出全凭意志力。
相比之下,在场脸色还算正常仿佛并未受“毒气”影响的就只俩专业人士了,看着面前摆着的一整排罩着白布的尸体,燕宁颦眉:“这些尸体都是杨家人的?”
因案子还没破,加上杨润身份永丰县县令身份特殊,所以杨家人的尸首并没有依照惯例送完城外义庄停放等家属前来认领安葬,而是由顾府尹做主暂时都先停放在县衙,预备等案子破了或者是有了突破性进展再行下一步处置。
这也就导致当燕宁他们一进来,入眼就是十多具一字排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罩着白布的尸体,这场面,不能说震撼,只能说触目惊心。
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来得更有冲击力,就算早就知道是灭门,对死亡人数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但冷冰冰写在卷宗上的数字和冷冰冰直接陈列在眼前的尸体给人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是。”
答话的是负责此案验尸工作的潞安府仵作曹安。
跟大部分仵作形象一样,曹仵作五十来岁的年纪,身体瘦削,背脊略有佝偻,身上穿着件洗的泛旧都起了毛边的灰布衣裳,听燕宁问,他略有些局促道:“包括杨县令在内的杨家一十五口人的尸首都在此处,其中杨县令的尸体被烧毁的最为严重,被抬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剩具焦骨,再就是两个护院,其余人尸体损伤倒是不怎么严重”
经过现场勘查,杨家被火烧毁的最严重的地方是书房,几乎坍塌了大半,而因为周围住户在发现火光后就及时报官将大火扑灭,所以宅子的其他院子并没有太大毁损,这也就导致除了在书房被发现的杨润尸体经过大火灼烧几乎都快成焦炭之外,其余人的尸体基本没被火波及。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最起码能方便仵作确认死因。
在曹仵作回话的空档,燕宁已经翻出蚕丝手套戴好,是的,不是羊肠是蚕丝。
自从当初澧县破庙见到岑暨验尸的时候带着的通体透明薄如蝉翼的手套之后她就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当上回岑暨试探问她除了金银之外还想要什么的时候,她毫不客气就提出了想换装备,比如能让工作效率提高的手套啥的。
岑暨也很上道,毕竟都已经暗示这么明显了,要是还不能领会那多少是有些不礼貌。
只是这手套制作工艺颇难,岑暨也只有一双,本来岑暨是想说再想办法给她弄一双的,但被燕宁以该省省该花花不能盲目败家给拒绝,并表示就他那双就挺好,反正蚕丝手套一大特点就是弹性强,大点小点无所谓,能戴上就行。
燕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岑暨还能怎么办,那必然是给啊,于是,燕宁成功收获千金难买高定蚕丝手套一双,岑暨则获取“你人真好”经典好人卡一枚。
此次不平等物质交换被秦执一度誉为空手套白狼典型范本,然后就被岑暨给一脚踢走了,并表示他连人都是燕宁的,区区一双手套算得了啥,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恋爱脑上头连自己都能卖。
对此,秦执:报一丝,终究是我这个单身狗不配。
为了方便验尸加散味儿,停尸房两边的窗户都已打开,燕宁一边听曹仵作答话,一边俯身撩开就近放着的一具尸体身上罩着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白肿胀略显狰狞的女子面庞,瞪大的双眼犹见惊恐以及脖子上那深刻见骨的创口秦执刚凑过来结果就对上这么一张死不瞑目的脸,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乖乖,这谁?”
“这就是那位名唤桂香的妾室。”
没想到燕宁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上手揭盖尸布,顾府尹也惊了一下,看向燕宁的目光中忍不住带上了敬佩。
如果说之前对燕宁的仵作身份还有丝存疑,那现在就什么疑虑都没了,就冲这面不改色揭布的利索动作,除了仵作哪个正常姑娘能干得出来?
顾府尹虽说不是头一次来停尸房了,但每次见到这么多尸体都还忍不住心中发慌,毕竟作为文官,近距离跟尸体打交道的次数有限,说来这桩灭门案还是他为官这么多年来经手的最大的一桩人命案子。
顾府尹压下心头不适,稍回想了一下,介绍:“这妾室的尸体是在内院房间发现的,当时人就仰倒在房间门口,身上穿着寝衣,手上捏着件绣到一半的婴儿肚兜,应该是在趁夜做针线的时候发觉门口有响动去查看的时候被贼人杀害。”
原来这就是那位被杨润救下的孤女,要是没记错的话,似乎是说她已有身孕燕宁眉梢微动,几乎都能想象出当时场景。
昏黄灯光下,秀美女子一边抚摸尚未拢起的腹部,一边满怀慈爱的给腹中孩子绣肚兜,没准嘴里还哼唱着家乡童谣,绣着绣着,突然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她或许以为是孩子父亲来了,于是连忙准备出去迎,结果没想到,门口站着的并非她所期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