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瓦伦丁老马具匠的货,几块鞣制牛皮被再普通不过的麻线和黄铜圈定好形态,大小只够装些备用武器和些小型杂物,但他从里头抽出了整套的干净外套、内搭,甚至还有双靴子,又把身上的全套放回。那包既没鼓,又没瘪,弧度与先前一模一样,看上去跟没动过似的。
脑袋里,古斯的声音适时响起:【西装暴徒身份切换完毕。哎呀,咱们主播总算不用顶着老达奇的猪头面皮,又是那个辣醒全西部的副警长喽~】
亚瑟鼻腔里滚出个短促的气音,翻身上鞍:“小子,你喝醉了。”
【应该没。】古斯在脑海里傻笑,声浪泛着酒沫,【好吧……可能是有点。但其他人已经是能认猪当爹了。】
“是吗?”亚瑟催马开始走,“你那声炸药动静可不小,死人都能被吵醒。”
【我~在你行动前几十秒~接了个闹钟,呸,不是。反正我到了走廊,我让别人以为,你发现了个可疑的行走的猪头。】古斯得意洋洋,【然后自然是,卡拉汉警长,意识到那个猪头就是达奇·行走的一万!】
亚瑟不想笑,但是失败了。
“下回别碰那些烈的。”亚瑟哼出一声,甩动缰绳。紧接着,他忽然扬起眉:“等会,你究竟灌了多少?”
可疑的沉默。
这可新鲜。亚瑟顿时眯眼:“小子,你喝的那些,是什么味?”
【味道?】古斯迟疑地重复,【像是……酒精?】
“上帝啊。”亚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古斯·普莱尔,你还真他*的是个乖宝宝,是不是?从来没喝过酒,甚至连那些该死的威士忌什么味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古斯立刻反驳,【大多数是辣的,辣味加苦,甜味加辣,带气泡的辣——】
“气泡是香槟,甜的是白兰地,苦的是好威士忌,小子。它们给你算是浪费了。”亚瑟冷冷截断,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后槽牙。林间的枝桠模糊成两侧飞驰而过的黑影,男人稳稳贴在鞍上,让马匹避过一片泥坑,终于没忍住喉结滚动:“见鬼,我快忘了那是什么味儿。”
山风从背后斜斜吹来,天幕被月光撑起一道淡轮,旧日那些骑夜路的记忆像受潮的火药,在脑子里滋滋冒烟——不是某一个具体场景,是整段燃烧的亡命岁月,被火光包围,湿靴烤得发硬,酒壶在冻红的手掌间游走,咳喘混着荒腔走板的歌谣。他接过传递的瓶子,仰头灌一口,喉咙就像被钝刀刮过。
亚瑟舔了舔牙缝:“你小子……没顺瓶酒回来?”
话一出口,亚瑟就觉得不对。果然,混账玩意随之在脑内一哼:【医嘱戒酒,摩根先生。】
“问问。”亚瑟干笑,“你知道,古斯,好货值不少。”
【甜心亲爱的,你颇有种‘无事小子有事古斯’的风范。】古斯在脑海里啧啧叹息,【你馋了。】
这鬼一样精的小混账。亚瑟眼皮一跳,努力让语调和以往一样:“一杯就行,尝尝味。”
【蓝尼的账上也记着杯啤酒。】
“那是蓝尼。”亚瑟咕哝,“你还没请我喝过。”
【我再喝个几杯,我就信了。】古斯啧啧作声,眼角掠过水晶吊灯下浮动的灯火。
狱区的二度被劫事件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几条街外的硝烟味仍黏在空气里。警员和治安官们已经在追了,可能还会有些闻着味儿赶来的赏金猎人。好在亚瑟老练,游戏技能不讲道理,春季山区又是多雨,待几朵乌云路过,所有的踪迹都将湮灭无踪。
古斯又抿了口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这玩意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基因修饰和优秀学历无法让他品出人们口中所说、纸上所记的什么“橡木桶发酵”,“花香层次”抑或“干果回甘”,只有泛着辛辣的气泡打着旋,从舌根一路滚到胃。
非要说的话,所有的这些都像消毒剂,但十分嘴硬的摩根先生正隔着山路咽口水。
【你尝过的,古董酒。雪山上那会儿,我们打熊。】古斯撑着脑袋,努力集中精神:【在这之后——】
“那不一样,小子。”另一头一声低笑,犹如火上飘来的一撮灰。视野左下角小地图的图标速度稍缓,意识界面中男人也跟感应到似的略微抬头:“那时我只当你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眼睛瞎得连路标都分不清。”
“我是说,自打我们……”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自打我们搭档之后,你连杯啤酒都没请过我。”
古斯一怔,只觉心脏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酒精对亚瑟的肺有隐患。这是该拒绝的事,该警告的事。可这句话落进脑子里,又像是风吹进帐篷,掀开了一点角。他不确定亚瑟是真想喝,还是……就想说点什么。
【“你就只想要酒?”】
两声,一声随意识传去山路,另一声却真切地落在镇长私宅的木地板上。身旁不远的侍者手一抖,银壶斟出的酒泼在桌边,几滴溅上了旁边姑娘的手套。她皱眉,还没来得及责怪,下一刻,镇长却带着那只晃眼的大蝴蝶结晃过来:
“不、不然呢?不喝酒还能干嘛?”
他穿过桌与桌之间的缝隙,带着浓重的香水、汗味、酒精和怨气,眼神发着飘,舌头打着弯:“又出事了,又死人了!一天之内!那帮该下地狱的杂种、野狗、畜生,全都该吊在镇口晒三天!那监狱就像个笑话。普莱尔先生,你给我评评理——”
“——冷静,先生。”古斯一口截断,“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各方面的损失。反正那戴猪头的达奇,赏金可是一万。”
“去他*的一万!”镇长愤慨地拍桌,“你让我上哪再去招揽游客?谁愿意带着一家来这儿看炸狱?”
古斯敷衍一笑:“赏金猎人的钱也是钱,不是吗?他们可比游客痛快。”
镇长迟缓地眨着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这真心还是寻笑。古斯再招手:“但您说的对!酒!再来点酒!”
侍者赶紧行动,古斯借着这个空当侧身凝神,意识投影再度开启。没有响动,没有提示,只是一瞬,厅堂中央的地板浮出一道半透明的界面,旧羊皮纸色的地图也悄然跃上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