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儿那句话,说得云淡风轻,落在姜义耳中,却不啻于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他捏着竹筷的手,便那般悬在半空,半晌没能落下去。
这些年,他不是没对后山那脉清泉动过念想,可也仅仅是念想而已。
他比谁都清楚,那座后山瞧着寻常,里头的玄机却深得很。
当年,便是对其中最为捻熟的大儿姜明,也不过是小心翼翼引了一缕泉脉至山脚,再借灵树根须,汲取些许散逸出来的灵气,半寸不敢更近。
那几乎是自家道法的根。
轻易动根,是要出大事的。
可眼下,这个平日里不多言语的大儿媳。
却将这桩天大的隐秘,说得如同在院中多开一条浇菜的水渠般随意。
姜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起来。
那张脸上,是一片坦然自若,瞧不见半分忐忑,也寻不到丝毫试探。
那双眼睛清清亮亮,似真不觉得这是何等要事。
一时之间,姜义也有些拿不准了。
她究竟是不懂其中关隘,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当真胸有成竹,有恃无恐?
念头在心底转了几遭,终究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此事……容我再思量一二。”
他收回目光,含糊了一句,便将话题岔了开去。
一顿饭,便在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里吃完了。
直到夜色深了,姜义却未如往常一般回房,而是独自披了件外衫,绕到外头的祠堂。
祠堂里,一豆灯火静静如常。
姜义熟门熟路地点了香烛,又从一旁取了两炷清香,在烛火上引燃了,随手插入香炉。
烟雾缭绕,香火摇曳。
不过片刻,那新添的烟气便在半空中打旋,聚而不散,一道身影在香火间缓缓现出。
正是姜亮那道已然凝实的阴神。
“爹,”一见父亲神色凝重,姜亮便收了笑意,开口问道,“可是出了要紧事?”
父子二人这三年来几乎日日晤面,自然省去了虚文。
姜义也不绕弯,当即将姜曦今时境况,与金秀儿饭桌上那番话,原原本本说了个透。
末了,目光落在儿子那渐显厚重的神魂上,低声问:
“你大嫂此言,你如何看?”
他心中有数,自打姜亮得了这份神位,能窥见几分这方天地的脉络,大儿便与他透过不少口风。
其中,不乏与后山相关的秘辛。
此中细节,恐怕他这个做父亲的,还不及小儿子知得清楚。
“你大哥,可曾与你提过什么?”
姜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此事……当真可行?”
香火摇曳间,姜亮沉吟了良久,方才开口:
“此事换了旁人,自然万难。可若是大嫂……或真有几分底气。”
姜义闻言,神色间不禁一时振奋,一时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