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屋里已是帘拢一动,带起几缕若有似无的药草青气。
姜锦一身寻常布裙,才掀开帘子,便被自家兄长堵了个正着。
姜钦不容她开口,一转身抄起墙角那只半旧的樟木药箱,顺手便扯住她腕子,拖着就往外走,嘴里只催:
“快些,人还在庄子里候着呢。”
廊下的姜义看在眼里,却也不拦,只是那双见过半辈子风霜的老眼里,泛出几分明亮的兴味。
和尚么……又是和尚。
他心头暗暗咂摸,恍惚间,仿佛又见了三十年前的光景。
那时自家闺女姜曦,不也同眼前这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一般大?
一晃半生,俱都过去了。
姜义心里头感慨,脸上却挂起笑来。
弯腰抱起正蹲在地上追着蚂蚁跑的姜涵,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走罢,涵儿,咱们也去凑个热闹。今儿个,就饶你不练功了。”
说话间脚底似有清风,跟着那对急急忙忙的兄妹,慢悠悠往刘家庄子踱去。
上回那和尚来时,姜家与刘家尚隔着层山水,不曾这般熟络。
远远在山脚下见过一面,也就罢了。
如今亲事已定,两家往来,倒像走自家院子般随意,再无多少拘束。
进了刘家庄子的门,堂屋里早聚了些人。
刘庄主正与儿子低声说着话,见姜义抱着娃儿进来,忙笑着起身:
“亲家来了,请坐,请坐。”
姜义颔首,目光却先落向了靠窗的那张竹榻。
榻上躺着个年轻僧人,不过二十许。
眉目清秀,只是脸色惨白,一双眼圆睁着,直愣愣盯着屋顶的横梁,好似三魂七魄被抽走了大半。
一件半旧灰布僧袍,带些尘土,原本却看得出是收拾得整齐的。
姜锦不待招呼,已放下药箱,取一方素帕覆在他腕上,两根纤指轻轻探了上去。
凝神片刻,原本微蹙的眉梢略一松。
随即收手,声线清淡:
“无妨,只是受了惊,心悸成疾罢了。我开几服安神汤药,睡两日便好。”
话落,屋里众人悬着的心思,俱都往下落了些。
姜义这才将怀里的小涵放下,由着她好奇巴巴地去瞧那哑着不动的和尚。
他自己却踱到女儿身旁,眼风一扫榻上之人,低声问:
“这是从哪儿捡来的?”
姜曦正替他斟茶,闻言将盏递过去,轻笑着回话:
“巡山时遇见的。”
她略一顿,又添了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几只不开眼的小妖正要锁拿,瞧着可怜,便顺手捞了回来。”
姜锦那碗安神汤,淡得如清水,药性却走得极快。
一服下去,不过半盏茶工夫,那僧人直勾勾的眼神便渐渐转活,透出几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