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后山那位,如今怕也未必窥得全貌。
他自不好多言,只能点到为止,早早敲打几句。
至于那小和尚的根底,更是另一桩深远因果,非他这等阴神所能妄揣。
好在姜亮虽有疑,却是个听话的娃儿,知阿爹言必有深意。
当即敛色躬身,郑重应道:
“是,阿爹,儿子记下了。”
法会的热闹,总归有散的时候。
又过几日,那僧人伤势已尽复原,遂向两家辞别。
刘庄主照例留了几句,说这前路山高水长,妖物横行,不如再多住些时日。
那僧人却只是含笑摇头,言道:“世人苦难,不等人间春暖。”
他西行之心,坚如金石,已非外物所能动摇。
此心既决,众人便也不再强留。
姜刘两家替他备下了足用的干粮清水,打点得妥妥当当。
临行时,那僧人立于后山石径的入口,朝着众人深深合十一礼,而后转身,毅然踏入了那片茫茫林海。
那袭灰袍,便如一滴淡墨,很快融进了山林深处,再不见踪影。
众人并未立刻散去,反倒是在山道外,寻了块平整的青石,摆上了茶具。
一如三十年前的光景,两家人围坐一处,就着山风,饮茶闲聊。
日头自东山挪到西山,茶水添了三四道,话也说得零零落落。
直到天色尽墨,山风也带了凉意,那条幽深的石径上,始终再无半分动静。
众人心中便都有了数。
刘庄主将杯中残茶饮尽,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也罢,回吧。”
他才刚转过身,话音未落,那幽深的石径上,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沙沙的,像是脚步,却又轻得有些不真切。
刘庄主的脚步当即顿住,众人皆是一怔,齐齐将目光投向那片黑暗。
片刻后,一个小小的人影,自那山道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众人凝神望去。
待那身影走近了,在月色下显出轮廓,才看清,竟是个七八岁光景的童子,扎着总角,正是姜家长孙姜钧。
不等长辈们开口,扎着冲天辫的姜涵已蹦跳着迎上去,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叫道:
“小叔叔,你在山上,可曾见着一个光头和尚呀?”
姜钧原本步子还稳,眼神清亮,听了这话,却抬眼望了望站在外头的一众长辈。
那小脸上,忽而浮起一层迷茫。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搜寻什么记忆,半晌才摇头:
“和尚?……不晓得啊。我一进那山里,脑子就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瞧见清楚。”
话一落下,四下静得只余夜风。
刘庄主与姜义对视一眼,各自抚须,唇角俱是带笑。
那笑意里,不见讶异,倒像早就心中有数,彼此一眼,已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