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璋抿了抿唇,他无法理解萧燕昭,于他而言,做的一切不过是身不由己的抉择。
从来如此,有人期望,他便去做,有人需要,他便成全。
萧燕昭给他解药前,他便想,若埋骨于此,听风吹山林,伴日升月落,倒比如今自在许多。
说话间,忽有人靠近,一步一行皆是漱玉声。萧燕昭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月白身影。
金世安行至跟前,俯下身来,用没有受伤那一侧的手臂缓缓扶起萧燕昭,随后看向盛璋微微一笑,“聊完了?”
盛璋依旧看着远处的山峦,眸色轻浅,没有说话。
金世安便扶着萧燕昭重新骑上马,他略一偏头再次看向盛璋,唇角的弧度依旧温和,眼底却似凝了一层薄霜,“侍郎大人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直到金世安将马匹缰绳握在手中,萧燕昭才开了口:“盛璋他……”
“无碍,”金世安脚步未停,“沈兄随后就到。”
直到二人一路行至城门前,萧燕昭坐上了归家的马车,才后知后觉金世安此时话比平日里似乎少了许多,只是他掩饰得很好,很难看出他的情绪。
车厢内有些沉默,萧燕昭索性直接问了:“你不高兴了?”
金世安一怔,视线在她发间停留片刻,忽而抬手,拈下一片碎叶在指尖碾碎,唇边浮起一抹浅笑,“我只是有些后怕,先前不该让你骑上那匹马。”
萧燕昭明白他话中所指,是盛璋骑马带走她那件事。金世安似乎素来习惯将诸事都握在掌中盘算,偏盛璋此番行事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大约是因此才倍感不悦。
萧燕昭对自己这番推测甚是满意,她便拍了拍金世安的胳膊安慰道:“世安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能脱险全靠你事前的筹谋,别不高兴了。”
金世安闻言笑容一滞,随后面上显出几分无奈来,“好。”
萧燕昭忽又想起什么,问道:“先前在折玉赶到前,我想用袖箭阻止盛璋,那时你为何拦住了我?”
金世安沉吟片刻,道:“沈兄不让盛大人动手杀你,正如我不愿你动手杀盛大人,是同一个道理。”
“……什么意思?”
萧燕昭只觉得他这段话弯弯绕绕的,听不明白。
可金世安未再多言。不多时,马车抵达侯府,萧燕昭甫一下车,便见府门前停着一乘金顶软轿,轿前立着个小厮,似是已候了多时。
那小厮见萧燕昭这般形容,先是一愣,显然是未料到她竟如此狼狈,随后整了整衣袖上前恭敬一揖:“小人是睿王府管事蒋风,奉王爷之名,特地请侯爷过府一叙。”
“睿王?”萧燕昭蹙了蹙眉,自己同这外祖向来没什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为何突然想起她来了。
蒋风看出了她的迟疑,他似乎也有些犹豫,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侯爷容禀,郡主前日私自离府一夜未归,昨日方寻回,此刻在府中闹得厉害,王爷实在也是……束手无策了。”
“啊?容舒槿离家出走了?”萧燕昭回过味来,一脸不可置信,“为何?”
“这……”蒋风颇为为难地看了一眼萧燕昭身边的金世安,似乎有难言之隐。
萧燕昭便转头看向金世安,思衬片刻道:“世安你先去找郎中看看肩上的伤,我跟他去睿王府看看。”
金世安目光转向蒋风,声音虽轻却字字分明:“蒋管事,侯爷腿伤未愈,需即刻延医诊治,耽搁不起。”
蒋风略一拱手道:“公子且安心,正巧太医院吴院判正在府上问脉,断不会耽误侯爷伤势。”
萧燕昭正要踏上睿王府的软轿,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攥住了金世安的衣袖。
金世安脚步一滞,就听她说:“若下次要离开,先给我留一封信。”
他的眸光微微一颤,缓声道:“我不告而别,燕昭很在意?”
“当然,”萧燕昭爽朗一笑:“我说过的,早当你是知交了。”
暮春的午后,天边的乌云尽散了,金世安立于车马前,定定望着萧燕昭,此前眉间隐约的郁气终于散去,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我答应你,不会再不告而别。”
萧燕昭终于是安心跟着蒋风走了。这顶软轿由六名轿夫稳稳抬着前行,不似车马颠簸,轿内几乎觉不出多少晃动。
靠背垫得极软,萧燕昭陷在里面,随着轿子的轻微摇晃,近日的疲惫涌了上来,她掩口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发沉,不多时便合眼睡去了。
直到软轿停下,蒋风站在外面轻声道:“侯爷,到了。”
萧燕昭这才迷迷瞪瞪睁开眼,一觉睡醒似乎天色也暗了下来,她伸手撩开幕帘,便看到在软轿前等候的肩舆,不由张了张嘴,愣然道:“其实扶一扶我也能自己走的。”
“万万不可,”蒋风道:“若如此便是我等招待不周了……侯爷请,吴院判已在正厅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