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上的欢呼声仿佛隔了一层纱帐,斯内普恍惚地想起幼时在蜘蛛尾巷里,从客厅穿破他设下的静音咒传来的托比亚的嘶吼和艾琳的哭泣。
有什么人冲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大声说着些什么。他被拥簇着移动起来。然后某个粗糙的棍子被塞到了他的手中。
是个手杖,他的大脑刚处理完这个信息,就感觉到有个钩子从肚脐后面一拽,然后一阵晕头转向后,他在刺眼的蓝光中踩到了地面。
他踉跄了两步,身体就往一边倒下。
然后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斯内普的大脑仍然是一片空白,他隐约听到麦格的惊呼声,哈利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的声音,可那些声音都非常遥远。感官里只有手臂和半个身体被支撑起来的触觉,他隐约听见有人反复说着要将他送去医疗翼的声音,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去地窖。
支撑着他的东西动了起来,斯内普顺着力道迈出了仿佛已经失去知觉的腿。各种模糊的噪音被抛在脑后,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光线也变得昏暗。斯内普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感受到在安静的环境里变得格外明显的,身侧的触感。
单一的感官刺激让斯内普疲惫的大脑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感觉到身体在微微前倾,似乎在往下走。现在他可以感觉到两个人的呼吸了,不像自己的急促又混乱,这个人的呼吸声很轻。他的思绪也仿佛随之沉入海底。
再转一个弯,对……
他闻到了熟悉的地窖的气味,然后是膝盖抵住了什么平面的触感。他被轻轻的引导着转身,然后在短暂的失重感后,他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意识流逝得飞快,他最后感觉到一层带着青草气味的布料被掖在了下巴的位置,然后就是黑暗。
塞涅尼收回了手。她站在床边凝视着斯内普的睡脸良久,直到身后传来门轴的吱呀声。
庞弗雷一脸不快的走进来,显然对斯内普这个总是主意太多的病人非常不满。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附身开始给他做全面的检查。塞涅尼观察着这个寡淡的卧室,从老旧的窗帘到桌上散落的文件,直到庞弗雷直起身子转过头来,开口打断了她的神游:“要不要用飞来咒召唤你的垫子?”
塞涅尼的脸微不可觉的红了红,她摇了摇头。庞弗雷带着无奈地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身带头离开了斯内普的卧室。塞涅尼跟了上去。
掩上地窖的大门,庞弗雷招来了一个小精灵,叮嘱她一旦斯内普教授醒来就要立刻通知自己。小精灵用力点头,大耳朵哗啦哗啦地甩。
塞涅尼心不在焉地听着,无意识地揉捻着自己的指腹,涩涩的触感使她低头看去。等待审判时她百无聊赖地在庭院里折草玩,青草汁液晕开了一道微绿的印痕。
“……给斯内普教授送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塞涅尼这才突然抬头,庞弗雷正笑着端详着她,于是塞涅尼也和小精灵一样点了点头。庞弗雷满意地转身离开,塞涅尼最后看了一眼地窖的大门,也跟了上去。
霍格沃茨的地窖也许是现在唯一一个安静的地方了,整个魔法界正暗流涌动。
纳西莎坐在壁炉前,手中握着那张引起了轰动的《预言家日报》。壁炉的火光映在纸张上,光影跳动着,忽然变成了明亮的绿色,仿佛是某种光怪陆离的表演。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头也不抬地开口。
“怎么能拒绝女士的邀请呢。”凯厄斯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他旋转着出现在壁炉中,顺势一脚踏出,稳稳落地。凯厄斯整了整领口,对纳西莎微微欠身,掀了掀不存在的巫师帽以示尊敬。
纳西莎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笑意不及眼底,她谨慎地打量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及时结识优秀的年轻人是我的分内之事。虽然我得承认,我原本预期见到的是你的父母。”
凯厄斯低笑了一声,脱下外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毫不回避地直视纳西莎,“我们都知道那场会面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我父母一生都在追求安稳,可这个世界已经不奖励谨慎。”
纳西莎没有回答,话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在突兀的沉默中,纳西莎不再掩饰地审视着他,而凯厄斯并没有躲闪,他自信地直视纳西莎的双眼,没有丝毫不适地放任静默与权力在房间内流淌。
终于,纳西莎将一张信纸放在桌上,推向凯厄斯。他拾起来,上头是一排排熟悉的姓氏——诺特、艾弗里、罗尔——各个曾经明面上站在伏地魔阵营的家族的领头人或突发疾病,或‘自愿退休’,替代者皆为更年轻的一代。
纳西莎用长辈的口吻说:“你做得很好,凯厄斯。你的事迹已经鼓舞了我看好的几位小朋友做出行动。“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我当初向他们保证的利益,还不够令人心动。”这声叹息带着明显的作戏意味,两人却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它。
凯厄斯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微微一笑:“不是每个人都能敏锐地察觉机会,或者清晰地知道什么劳动值得怎样的报酬——”他向纳西莎再次颔首:“比如我,就很满足于您向我父母保证的,塞尔文家的权柄。”
纳西莎这才掩唇,摆出一副嗔怪的表情说:“可别这么说,我只是答应给予必要的帮助,未来的舞台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气氛松快了些,但凯厄斯还没天真到认为对面的女士真是什么热衷于培养新生代的温和长辈。他取出一封被揉皱了的,沾着几滴血的信件,放在桌面上推向纳西莎:“也许这封前任塞尔文家主珍藏的信件能够报答您给我的帮助。”
纳西莎接过来,并没有急着打开,她打量着不卑不亢的凯厄斯,这才用细长的手指掀开封口,取出里面的羊皮纸。她的眼神在落款处停留了一会,神色严肃起来。半晌,她微笑着对凯厄斯说:“这可真是非常贴心的礼物,我邀请你一周后再次造访马尔福庄园,我们可以谈谈更多的合作。”
凯厄斯欠了欠身:“那我就不打扰了,夜安,女士。”他转身走入壁炉里,一阵绿色的火光燃起,他消失了。
纳西莎又把信读了几遍,这才招来一个小精灵,把信件装进另一个信封里,用蜡封口。纳西莎把信捆在一只站在小精灵肩上的黑色猫头鹰的腿上,放飞了出去。
她坐在原地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如此一来,自己与那个麻种女巫格兰杰的约定,便算履行完毕了,纳西莎心想。她起身,决定去看看自己儿子的情况。
黑色羽毛的猫头鹰掠过初夏的闷热空气,扑扇着翅膀穿越霍格沃茨校长室的镂空窗户,在半空中盘旋。原本热烈讨论的众人骤然安静,目光齐刷刷转向它。
此刻,出席了审判的霍格沃茨众人几乎全部到齐,讨论的主题只有一个:丽塔·斯基特到底怎么疯的,以及在魔法部爆出如此丑闻之后,霍格沃茨应当如何应对。
迟到一步的金斯莱带来了更多关于丽塔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