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闭的屋子里,只有一支红烛燃烧着,火光跳跃着,轻轻颤动着。他闭着眼亲吻着她,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下来,划出一道清亮的痕迹。落进口中,是咸的。
他的神情分明那么,那么的悲伤,所以他对自己当真是有那么爱的,对么?她并没有猜错,是么?
但这都无关紧要了。
陆银湾只是痴痴地想着,其实不需要很多爱啊,只要一滴眼泪就够了。
师父落泪,虽然美不胜收,她却是见不得他这么悲伤的。那场景,一辈子只见过这一次,就够了。
只要他肯为自己落一滴眼泪,无论什么要求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了吧?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也舍不得计较了吧?
陆银湾回过神来,看着三清殿上百只摇曳的红烛,轻声道:“师父,你真的不会后悔么?其实你若真的现在后悔了,我也不会再逼你了,我知道你不想做不忠不信之人……”她低声喃喃道,“我想明白了的,我喜欢你,与你喜不喜欢我是无关的。”
“可是,可是……”陆银湾忽然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要是现在不反悔,我就把我所有的爱都孤注一掷地交给你啦!那时候,我就是真正得病入膏肓了,再想戒掉对师父的爱,简直比登天还难!除非用锤子敲碎骨头,再用最锋利的小刀把这爱一点一点从骨头里刮出来,我是绝好不了啦!”
“可那样,我非得痛死不可!”陆银湾激动道,“我这么说,师父,你能明白么?”
沈放闻言,一身血液翻滚如沸,心脏剧跳,心潮止不住地澎湃起来。他尽量克制着,一字一字地轻声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我的确厌恶不忠不信之人,可若是、若是……为了你,我宁愿做一回背信弃义,不守信诺的小人。这么说大约不是很好,可相较于旁人,我……我觉得你是更加辜负不得的。”
沈放扳着她的双肩,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因为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你啊。”
“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后悔的。”
第68章第68章鬼门关(一)
不知为何,陆银湾觉得师父越来越幼稚了。
从前一起散步时,总是她比较不安分,跑前跑后的,一会子抓蝴蝶一会子扑蜻蜓,大呼小叫闹个不停。沈放总是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很有师长的气派。
现在可倒好,他自己一找到了乐子,分明比她还能折腾。
两人第一次幽会大约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天边晚霞浓艳似火。沈放抄完了三百遍道德经,陆银湾终于不必每晚去三清殿。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约会,不过是两个人得了空,都想出去走走罢了。黄昏时分,两人溜到道观外面去,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山野。周遭古藤倒挂,飞泉如练,地上的苔藓微微湿凉,馨香的野花开得漫山遍野。
沈放忽然热衷起编花环来,手指翻飞,笑眯眯地编一个大的,给她戴在头上,又编了两个小的,扣在她手腕子上。
陆银湾对着泉水左看看右看看,顾影自怜起来,点了点头,很是满意。转过身来,正要叫沈放夸他,就看见沈放不知何时又编了许多,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陆银湾道:“太多啦,太多啦!多了不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陆银湾见他笑得一脸无害的模样,心中顿感不妙:“你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
沈放却不管,扑蝴蝶似的一下子扑住了她,一定要给她全戴上。
头上两只月季花环比胭脂还要红艳,手腕、脚腕上各都戴了五六只小的,什么茉莉、野菊、芍药、锦带,都串在一起,真真算是花团锦簇了。可他还是觉得不满足,又采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来,拿草叶子串成项链,套在她脖子上。
最后陆银湾的头上、颈上、手腕上、脚腕上,甚至腰上都开满了花。浓甜的花香简直要把她给击倒了。
脑袋上的一只月季花环编的太大,甚至落下来挡住了眼睛。她举着两只手站在那,连走路都要小心会不会踩到花环,又可爱又滑稽!罪魁祸首却指着她爽朗地大笑起来。
“不是要做蝴蝶么,蝴蝶就应该有很多花儿围绕着她嘛。”
“幼稚鬼!”陆银湾气得险些绝倒,举着手抗议,大叫着扑过去。
在道观中的时候,就没这么自在了,两个人在人前总是不好十分放肆的。可陆银湾偏偏喜欢逮着机会就报复回去。
无论是与师叔师伯,还是其他小弟子一同在场的时候,她都很是胆大妄为。她最喜欢趁着旁人转身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扑过去,在沈放颊上狠狠地亲上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看他被吓了一跳的呆样子。
其他人转过头来,沈放也不好立时发难,只能看她挑着眉,得意洋洋地挑衅。
当然,这种挑衅也是有风险的,尤其是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若沈放还没忘记这回事,那一定是要找她清算旧账的。他们两个之间的种种往来,大约到最后总是要在拳脚上分高下。
可气的正是这一点!
沈放仗着自己是师父,功夫比她好,在打打闹闹的时候不知欺负了她多少次。常常是她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赢他不了。被他一只手抓住两只手腕子,高高地扣在头顶,另一只手伸到她肋下,直挠得她笑得喘不上气,只好扭来扭去地求饶。
有时候她被欺负的狠了,也要生气的,狠狠地跺脚,一扭头就跑开了。他见她真的生气了,也会慌神,忙忙去采一把野花,傻乎乎地追上来哄她。
“你就仗着你自己会的招数多,欺负我罢了。”
“我错了,我错了。”他连连保证,忙忙地指天誓日,“等明日我就把这几招全都教给你,绝不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