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还是不救?
楼雪萤根本看不清岸上两个人在干什么,她每一次扑腾浮出水面,还没来得及把糊在眼睛里的水眨掉,便又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种庭院里人工挖出的池塘不会太深,但当双脚迟迟踩不到底的时候,她还是会本能地恐惧和慌乱。
——她落水,其实连自己都猝不及防。
她承认,自己刻意坐在池塘边,就是为了能故意落水,吸引李磐来救。甚至她今天来郡公府赴宴,为的就是这么一刻。
但她原本的设想是,李磐先送芃芃过来,然后她装作被惊醒的样子,向李磐道谢,并说明自己的身份,解释是自己昨日没睡好,才让妹妹一个人在旁边玩耍。没想到不慎睡了过去,妹妹也越跑越远,找不到回来的路。如此,李磐便不至于对她第一印象太差,觉得她是什么故意丢下妹妹的坏姐姐。
接下来,两个人就该往外面走了,她可以这时候趁机踩中青苔,滑进池塘,迫使李磐来救她。
谁知李磐一开始便对她充满了警惕,站那么远,叫她连道谢都不好道。她生怕他就这么走了,一时急了想去追,结果忘了自己脚下就踩着一块青苔,就这么丝滑地跌进了水里。
楼雪萤毫无准备,鼻腔和喉咙里呛了好几大口水,身上的布料变得又沉又重,不停地拉着她往下坠。
“救……救命……”她在一片粼粼的水花和混乱的泡沫中浮浮沉沉,含混地呼救着,耳道里进了水,嗡鸣一片。
岸上的阳光很暖和,可水下的世界却是这样寒冷。
她不会凫水,愈挣扎,愈害怕。
她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决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如果他不来救她,那她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荒谬地淹死在广平郡公府上的池塘里吗?还是在众人的围观中被府丁救上岸,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她不怕被人嘲笑,她今日作这一出,本就是选择了放弃名声。但她不能放弃了,却什么也没得到。
李磐……李磐难道是这样见死不救的人吗?难道是她又看错人了吗?
她正浑浑噩噩地想着,手腕却忽然被人扯住。
她仓皇地张开双眼,看到了朝自己游来的李磐。
她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想扒住他,他却沉着脸,用力地敲了一下她的后颈,冷声道:“不要乱动。”
她没被敲晕,只是觉得筋骨忽地酥麻了一下,失了力气,从李磐身上滑了下去。
李磐游到她身后,双臂托起她的两肋,坚实的胸膛支撑起她颤抖的身躯,几乎是将她整个上半身托离了水面,让她得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她浑身湿透,头上的发簪不知掉去了哪里,一绺一绺的长发紧紧地贴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狼狈至极。生理性的泪水不断地涌出,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李磐坚毅硬朗的下颌,看着他的衣襟随着他在水中的起伏而不断舒展、贴紧,脑中忽然就一片空白,连原先自己被救起后应该说些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岸边渐渐聚起了人群,有人奔走呼喊,然而在楼雪萤听来就像是隔了一层罩子,听不真切。
李磐扫视几眼,略略松了胳膊,让楼雪萤的身体沉了下去,只留肩膀以上露出水面。
他顺利游到了岸边,一只手扶着岸边的石头,一只手仍插在她的肋下,支撑着她的身子。
楼雪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力气自己爬上岸,只能靠在李磐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姐姐,姐姐!”芃芃蹲在岸边,放声大哭,想来拉楼雪萤,却被李磐挡开。
“你离水远点。”他说。
“妹妹!”一个人影冲到岸边,差点跪了下来,“你、你没事吧?快!快点上来!”
楼雪萤艰难地咳嗽:“二哥……我,我没事……”
采菱和另一个侍女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小姐!”
李磐打量着楼仲言。
方才这个人也在席上,有人跟他介绍了一嘴,说那位楼大人虽只是个集贤殿正字,看似官职不高,实则年轻有为,其父是秘书少监,好像祖父和曾祖也是什么大官,他没记住,但总之是什么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他对这个人没什么恶感,因为楼仲言看到他,也只是拱了拱手,喊了声“侯爷”就当打了招呼,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来烦他,而且散席了感觉也很急着走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走。
李磐又不由看了怀里脸色惨白的女子一眼。
这是楼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