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阳站定,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他目光一寸寸冷下来,如冰刀一样随时凿入骨髓。
“关起来。”
副将立刻应声,押着车夫退下。帐内再无他人出声。
陆临川缓缓叹了一口气,将那封信重新放回案上,轻声道:“主公,夫人的性格,是个谨慎的,不像是会轻易把这种通敌信件交给这样的粗人的。”
姬阳未答,唇角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猛然转身,推翻了一旁的案几,茶盏、兵棋、书简纷纷落地,营内其他人大气不敢喘。
陆临川刚要再言,姬阳已霍然转身,重重一把拽起椅背上的披风,手臂一挥,将长披裹上肩头。
“备马。”他低声道,语气如刀锋割裂夜风。
“不等议完兵事?”陆临川眉心一动,追问。
姬阳却仿佛没听见,步伐凌厉,直接迈出营帐,背影沉冷,他一边快步走向马棚,一边抬手松开披风一角,将佩剑斜插入腰后。
“主公——”陆临川跟出一步,却终止了劝言。那一道背影如雷如火,周身森杀之气翻涌,已无人能挡。
须臾之间,马匹牵出,姬阳翻身而上,缰绳一抖。
战马长嘶一声,铁蹄扬起,带着主将裹着暮色狂风直掠而出,驰向丰都城方向。
营外旌旗在风中鼓动,尘土飞扬,卷入暮霭。众人目送那道身影远去,无不神色凝重。
此时,东阳侯府内灯火微明。
姜辞坐在铜镜前,手中托着一枚青玉簪,轻轻在发间比了又比。银霜抱着几个包袱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日最喜爱的几套衣裳一一摊在榻上,铺展开来。
“姑娘,这几件是您最常穿的了。”银霜说道。
“拿那件月白的来我看看。”姜辞挑眉,银霜应声拎起,那绸缎垂落如流水。
姜辞起身,将衣衫往身前轻轻一搭,又取了一支羊脂玉簪,细细比着发髻左侧与右侧,忽而转头问晚娘:“你们觉得哪边好看?”
晚娘掩口轻笑:“姑娘这样子,让人想起在紫川时的您,还是小女孩的心性。”
姜辞也笑了,坐回镜前,低头抚了抚裙角:“可这一转眼,我已经不在是小女孩了。”
她顿了顿,眼神在镜中映出的自己身上流转,忽然笑道:“我想让他明日能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我。”
银霜将最后一支蝴蝶簪插好,忍不住感慨:“都督要是见了,心中对您恐怕会多少有些心动。”
姜辞没应,只缓缓理着衣袖,唇角却悄悄扬起一点柔意。
夜幕沉沉,屋中灯火尚暖,姜辞方才还拈着绣簪对镜而笑,忽听院外一声沉厉的脚步踏入,未及反应,门“砰”地被踹开。
姬阳怒气冲天地闯进来,满身寒意,面色深沉。他目光凌厉如刀,步步逼近,不由分说一把将姜辞从席上扯起。
姜辞未站稳,手腕被姬阳紧紧抓着,她惊呼一声,姬阳才松开手,姜辞跌倒在地,外衣肩膀处滑落,珠玉四散,发鬓散乱。
晚娘和银霜还想上来问怎么了,在看到姬阳的神情时,也统统吓得跪在地上。
她抬头看他,只见他眸中布满怒火,冷得像淬了霜的剑。他将一封信狠狠摔在她面前,冷声怒喝:
“你自己看看。”
姜辞愣住,颤着手拾起那封信,她认得这纸、认得这笔,却不认得这字里行间藏着的内容。
一幅舆图,布兵、水路、破口……下笔流畅如她,却不是她写的。
“这不是我写的。”她声音哑哑的,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不是你写的?”他猛地弯腰,钳住她的下巴,近乎狰狞地逼问,“你可知——通敌,是死罪?”
姜辞呼吸骤然一滞,眼前一片发白,嗓音颤抖:“我没有……”
“够了!”他声音如雷,猛地甩开她,姜辞身形想后靠去,撞翻一旁案几,茶盏滚落,茶水湿透她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