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二郎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里。木工坊外传来刨木的声响,衬得这屋里的沉默愈发凝重。
李祈安见他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上前一步,玄色袍角扫过地面的木屑,目光如炬般逼问道:“你迟疑了!说!你在灯芯做了什么手脚?为何要谋害潘娘子?”
杜二郎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额头抵着地面:“求郎君明鉴!小的实在不知那灯上画的美人为何会动,灯芯更是半分没动过手脚啊!”
李祈安猛地抓住话里的破绽,语气陡然转厉:“所以你从未点燃过此灯?”
“对对对!”杜二郎连连点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小人家中贫寒,一心想卖掉这灯补贴家用,蜡烛金贵得很,怎舍得随便点燃?”
这话倒合情合理,李祈安指尖轻叩着案几,继续问道:“你说这灯是祖传之物,那是哪任祖上所留?产自何朝何代?”
“嗯……”杜二郎的眼神在地面上乱瞟,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只含糊道,“小的……小的也不清楚是哪位祖宗留下的。”
李祈安见他踟蹰,眼睛一眯,寒光乍现:“无妨,你不清楚,刺史府掌管户籍的小吏可以查。你要是还有记不清的事情,府衙大牢的刑具或许能帮你回忆起来。”说着便扬手要示意门口的小厮进来拿人。
杜二郎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额头撞得地面咚咚作响:“郎君饶命!郎君饶命!小的记错了!这灯不是祖上的,是……是小的捡的!”
“捡的?”璎璎挑眉站起,水绿裙摆扫过凳腿,“饶州城的商铺里都难寻这般精巧的灯笼,你倒是从哪里捡来的?”
杜二郎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说是捡的,却也不是随便在路上捡的,是在家门口捡的。”
“你这说辞也太离谱了吧?”璎璎气得攥紧了帕子,“真当我们是无知易骗的稚子不成?”
杜二郎仰起头,脸上沾着灰尘与冷汗,急得声音发哑:“小的知晓说出来没人信,可句句属实!元宵前一日,小的刚要出门上工,一开门就见这灯端端正正摆在门槛外。起初还怕有失主找来,可看那模样,倒像是特意放在我家门口的。转天便是元宵,一时贪心起,想着若是碰上有缘人就卖了,没缘分便罢了……”
“所以是我们潘潘倒霉,成了你的‘有缘人’?”璎璎听得肺都要气炸了,眼圈微微发红。
“小的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杜二郎慌忙摆手,“小的真没偷没抢,更没害人之心!先前压根不认识潘家娘子,又何必平白害她?”
“可这灯毕竟是你售出,且你先前谎称是祖上所传,满口谎言,我们凭什么信你?”李祈安语气冰冷,“你还是去跟判官好好辩解吧。”说罢朝门外扬声示意,两名小厮应声而入,“咔哒”一声将枷锁扣在杜二郎颈间。
杜二郎被押着往外走时,还在不停喊冤,声音渐渐消失在木工坊的刨木声里。
璎璎颓然坐回凳上,沮丧地戳着案上的茶盏:“他说不是他,听着倒不像假话……难道线索又断了?”
李祈安却摇了摇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弧线,恰似那灯笼的轮廓:“不会。”他抬眼看向璎璎,目光沉静如水,“他若没说谎,那这灯便是有人故意放在他家门口的,放灯之人必定是真正心怀不轨者。”
晨光透过窗棂斜斜落在他脸上,将他下颌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清晰,眸子里闪着笃定的光,仿佛能穿透眼前的迷雾:“起码我们追踪的方向是对的。现在要做的,是从他口中问出更多细节,比如门口除了灯笼还有无其他痕迹,好推测出这人究竟是谁。”
他站起身,袍角扫过地面的木屑,发出轻微的声响:“另外,去查查杜二郎家附近的住户,尤其是临街的几户,看看元宵前一日,有没有陌生人在那一带徘徊,或是见过形迹可疑的马车。”
璎璎望着他有条不紊的模样,心中的沮丧渐渐散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映出几缕金色的光泽,先前的焦躁已被坚定取代。
休息室里,刨木声从窗外隐约传来,带着一种踏实的节奏,李祈安走到窗边,望着木工坊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眼神深邃,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看似普通的灯笼,背后藏着的秘密,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