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秋叶棠,易长决带着赵蛮姜径直回了东南三院,进到主屋正堂,关了门。
“跪下!”易长决终于松开了她,冷声道。
赵蛮姜应声跪下,继续低着头。
“跪直,抬起头来!”易长决不知从哪里拎来了一条长鞭。
赵蛮姜倒是认得,跟西武场常用的罚弟子用的戒鞭差不多。
“啪——”一鞭子抽打地打在赵蛮姜背上,鞭尾扫到了她的下巴,立马留了一道血痕。赵蛮姜吃痛往前扑倒了一下,立马又用手撑着,起身回到原位置跪好,一副准备迎下一鞭的架势。
易长决只觉胸腔的火烧得更胜了,但看着眼前的赵蛮姜,似乎连挨打的姿势都是无比熟稔的。她半阖着眼,看不出表情,只是依旧倔强地梗着脖子。
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他顿时生出了些挫败的茫然,想质问,却不知该质问她什么,礼义孝悌廉耻么?
问这样一个无父无母流浪着的十岁孩童?
易长决放下手,转身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他把鞭子搁在一边的几案上,缓缓开口:“明日你收拾一下……”
“好!”赵蛮姜一副早已做好准备、预料到结局架势,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易长决的话。“不用等明日,我现在就去收拾,今日就能走。”
说完,手撑伏在地面,晃了一晃爬起来,转身就准备往屋外走。
“站住!”易长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眉头拧得更深了,问:“你要去哪里?”
赵蛮姜终于抬起眼帘,看向易长决,语气依然强撑着倔强。
“这天下那么大,总是能去归碍不到你,不让你觉得丢脸地方。”
易长决头疼地揉着眉心,心里百味杂陈。他觉得哪儿弄错了,但又不知道哪错了,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大对劲。
他妥协了。
“这钗,你暂且拿着。胆敢还有下次,我必定会重罚你。明日你收拾收拾,去庆之的那个书院念书,本想着等热天过去了再说,你……”易长决斟酌思虑许久,后面的话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干脆断在了这里。
赵蛮姜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脑子里把这段话翻来覆去地过了好几道,眼睛慢慢开始发胀的厉害。
在莲花街里泡着苦难长大,眼泪多是被她用来做戏的武器,除此之外,她几乎不会哭。
而现下,她一手还被易长决攥着,逃脱不得,又不想被人瞧见,便把头偏向一边,死死咬着唇,瞪着一双发红的眼。
似乎已经在努力隐忍,却依然阻挡不住眼泪如线一般,一滴一滴往下掉,洇湿了大片衣襟。
易长决看着她的模样,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一时甚至想伸手捂住那双水漫金山的眼睛。
但是看到下巴上那条血痕,手又收了回来。
最终,他只是认输了一般,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我让久青来……”
然而,在他准备松手离开时,被反手扯住了袖子。
压抑着啜泣的声音响起:“我……你还让我留在这里吗?”
易长决闻言,脸立马沉了下来:“你还想走去哪里?”
赵蛮姜松开他的衣袖,攥着手心,偏头半晌,才压抑地咬出两个字。
“没有。”
“嗯。”易长决淡淡地应了一声,踏步出去了。
赵蛮姜此刻却如脱力般,跌坐在地上,带动背后的鞭伤,她却不知疼似的,扯着嘴角,笑了。
这些时日,她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那把审判的铡刀终日悬在她头顶,而此刻,她终于是等来了她的判决,却也得来了她的救赎。
那颗日日悬着的心,终于被妥帖地收住,安放了下来。
而那支钗,最终也没有被送给阮久青,而是被她留下,小心得锁了起来。一同尘封了她曾经犯下的罪业,和在莲华街污泥一样的人生。
她要从这团污泥里,开出新生的一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