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绍缓缓俯下身,一只手捏住柏姜的下巴:“我要什么娘娘都给?”
柏姜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十分不解地皱起眉:“你,你是要羞辱我么?”
褚绍脸色却愈加凶恶,捏她的手愈加重,好像下颌骨都要碎了,柏姜吃痛,恍惚间听见褚绍恨铁不成钢似的骂道:“你就这般轻贱——”
柏姜被他狠狠甩开,锲而不舍地再去抓他手腕,那脉搏处“突”地弹一下,震得柏姜手心发烫。
褚绍盯着柏姜由于太用力而指尖发白的手,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对她们,就这么卖心卖力,值得?”
“不值得么?我爹厌我,我娘也不大疼我,我被撸至北境来本就是存了死志的。是姑母疼我养我,让我有了今日,这份心情,你会不了解?褚绍,我问你,若是高阳王一朝遇险,你难道不会豁出命去救?一副皮囊,究竟算得了什么?”
“若有不测,求你救她们,就算看在我曾经也救过……”
“那我呢?”
褚绍骤然打断她,拳头紧握着,柏姜能感受到手心中鼓起的青筋。
她疑惑地停了口:“嗯?”
柏姜被褚绍压着肩膀重重倒在榻上,她颤抖着闭上眼,身上的重量却消失了。
“你最好有机会能把他们送出去。”
柏姜睁开眼,看见褚绍顺手拔起一边陶罐里的白梅,旋身离去。
陶罐悠悠地打着转,不久便一声闷响砸在了厚重的地毯上。
“娘娘。”
阿充回来了,柏姜打起精神:“阿充,你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曾经一起钻过长乐宫的密道?一直走到头是南大门附近,那里坊间吃食好吃,离慈安寺也近。”
“记得,”阿充声音迟疑起来:“娘娘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前两天哀家看见小六在附近晃荡,心里总怕她一个没留神跑出去找不到了。往先总觉得姑母操心太甚,现下才知道她老人家的苦心。”
阿充微笑:“小六才多大呢。娘娘,回席吧。”
皇帝抬眼见她回来,十分关切地问道:“小六可还好?可要太医院里的太医过去瞧瞧?孩子家身体娇弱,年幼时留下病根儿可就不好了。”
“不用挂心。”柏姜从容在席上坐好:“小孩子吃多了积食,熬一盏山楂汤喝下就好了。”
宴罢众亲贵散去,各自回府守岁。
柏姜与皇帝、小六坐在残席上,宫人流水样地进来,把菜肴汤羹撤了,换上了各色点心。
下头的歌舞不停,小六乐陶陶地跟着曲调晃啊晃,脖子上缀着的长命锁清凌凌地响,教柏姜又想起褚绍方才说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话。
夜深了,外头还没动静,柏姜心里惴惴不安,推说小六太小不能缺觉,让阿充哄她在长乐宫睡,她与皇帝停了歌舞,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守岁。
柏姜正出神,身边突然想起一男子哼的小调,柏姜惊异地望过去,只见皇帝正一反常态,支颐趴在桌前哼唱着什么歌,吐字软哝,口音与柏姜家乡那边相仿。
皇帝有咳疾,平日里气息不稳,嗓音时常沙哑,柏姜头一次知道他哼起歌来喉清韵雅,声腔清越如流水击石,不让宫中乐师。
柏姜垂眸,静默着听皇帝的唱腔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却突然被一阵猛烈的呛咳声打断,柏姜看皇帝伏在桌上咳得满面通红,大概刚刚一直忍着不适,直到这时才终于爆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