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柏姜回宫,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小六以“团圆”之名接到了长乐宫里来。年下不用上课读书,小六乐疯了,成天在宫中拉着阮稚和阿充一起玩。
这是皇帝登基后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因为他哥建武帝死得惨烈,他又总是缠绵病榻,宫里大节庆没有大操大办,只在大年三十夜里,邀亲贵大臣赴一场宴。
众人正是酒酣耳热时,大都放松了姿势,看伶人乐姬歌舞杂耍。
阿充打殿外匆匆过来附耳对柏姜说了句什么,柏姜便站起身对皇帝道:“六皇子不大安稳,哀家去看看。”
皇帝颔首,柏姜便一径随阿充走至殿外。
说着,二人便走到了偏殿里,柏姜进去看小六睡得正香,便伸手轻轻给她掖了掖被子。大概是最近事太多了,柏姜总有些疑神疑鬼,见小六醒来之后要用的牛乳点心都用小炉煨在一旁,她唤宫人拿了银针来一一试过,这才放心。
她坐在床边问阿充:“你说什么?宋阿濡大年下里遍请官员去灵禅寺?”
“是,没有预兆,事发突然,暗处监视的姐妹跟着到了灵禅寺外,发现暗处埋伏了一队御鹤监的人。”
柏姜自打知道宋阿濡安然无恙逃过巡查便知他迟早要泄愤,不想竟一天都等不及。
“快,看你姐姐能唤来多少人,去寺外守着,大节下里不好出乱子。”
阿充应了,急急要奔出殿外,却被褚绍堵在门口。
“娘娘……”
柏姜一愣,手边的山楂汤泼洒到竹火笼里,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去,哀家这里不用你管。”
阿充担忧地回看一眼柏姜,一低头扎进大雪里走了。
柏姜席上偶尔听了一声通传,说褚绍不胜酒力去院子里头逛逛,他倒明目张胆逛到这里来。
偏殿里炭烧的热,褚绍背手踱步过来时,肩上的雪珠簌簌落了一地,很快融化成一摊深色的水迹,那地上的暗影蔓延至柏姜脚边时,褚绍身上的凉气已经散了大半。
“娘娘大节下里也不忘看着宋公公,殚精竭虑,可敬可叹啊。”
“你知道宋阿濡今日搞什么名堂?”
“我与叔父出门前孙琏也在府里,御鹤监的人是当着我的面把他‘请’走的。”
柏姜嗓子紧绷:“他要造反?”
褚绍不答反问:“娘娘,宋阿濡捏着孙家就是捏着京畿军队,您想他这时候最恨谁呢?”
柏姜耳边是他堪称轻柔的吐气声,却听得她如芒刺背,脊骨中好似凭空生出一根烧得火红的钢针,灼得她脑中嗡鸣,尽是姑母那日在佛前拈香时的警告。
是她操之过急了么?
记忆如同漩涡席卷而来,姐姐临终前的嘱托,小六依赖的童言童语,陈家姐妹的全然信赖……搅得她腹中微微抽搐起来。
柏姜额前渗出细密的冷汗,她闭闭眼,强逼着自己清醒一些,抬手轻声问道:“京中有兵的不止他吧?侯爷不是在么?”
“我?”褚绍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帮娘娘?”
“不是帮我,是帮小六与太皇太后。”
柏姜喉头狠狠一滚,下了决心般:“我对你不住,但姐姐救过你,小六救过你,若不是她们让你不用服苦役,你如今万万不可能再名正言顺地出现再朝堂上,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