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裴元骂了一顿后,裴蕊多少还是心里烦闷的,就算要去做军医,也要过几天再走。闲来无事的裴蕊溜溜达达,迎面撞上了颜真卿。
“颜大人。。。”裴蕊行礼言道。
“喔,是你个小丫头啊。”颜真卿捋了捋胡子,想起了一些往事,“我给你的字帖练得怎么样了?”
裴蕊心里一惊,她好像是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才回想起来,四五日前因为收到阿策的回信,说自己的字还是练练比较好,所以来找颜真卿这个书圣前辈要来了临摹的字帖,好练练字。
“练了练了!”裴蕊打小脸上就藏不住事,这敷衍的回答颜真卿马上就看出来了。
“你这丫头,定是忘了此事,回头老夫定要向你那义父告上一状。”颜真卿话是这么说,但是语气明显带着玩笑的意味。
但是听见“义父”二字,裴蕊本来抛之脑后的事情,又席卷回来,脑子里全是昨天的事。
颜真卿看到这个丫头反应确实不对劲,索性自己接下了话头,问道:“与裴元吵架了?这老小子,不知道又将什么气撒在你身上了,我找他说说理去!”
“颜大人!”裴蕊听见这话,急忙拦住了颜真卿,“是我惹得义父生气,不怨他的!”
颜真卿听罢,终究站下了脚步,听裴蕊一五一十说了昨天发生的事,一边说,二人一边朝着三星望月走去。
“毒药啊。。。”颜真卿扶额叹气,“对于万花谷来说,确实有一些旁门左道了。”
听见颜真卿这么说,裴蕊也低头叹息起来,或许自己真的不应该来万花谷,北天药宗更适合自己了。
“但是当年要是有这手段。。。何至于。。。哎。。。”到了三星望月,颜真卿看着天上零散的星星,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颜大人?”裴蕊看着望着星星出神的颜真卿,小声提醒道,她是真怕他一失足从三星望月上掉下去。
“没事孩子,我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来了。”
“是。。。颜杲卿大人的事吗。。。”裴蕊硬着头皮问了这么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这件事万花谷的弟子都闭口不提,但是今天的颜真卿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什么魔力,吸引着裴蕊问出这件事。
“哎。。。是啊。。。”颜真卿再次挪动脚步,往更高处走去,“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
颜真卿自顾自念出了这句五年前写在一张不起眼的麻布纹纸上的天下第二行书中最为悲愤、下笔最重的一句。
“丫头啊。。。那年我找回我侄子的尸骸,用舌头一点点舔干净他头颅上的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颜真卿顿了顿,他知道这话裴蕊不好回答,于是便就当作自问自答了,“我若是有哪怕一丁点的手段,我都要杀了安禄山那贼,但是我除了手上这杆笔,我什么都没有了。”
“颜大人,阿蕊明白您的意思了。”裴蕊听见这话,好像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我也明白义父为何要让我从军去了。。。”
“孩子,多给你义父还有我写信,老夫要好好看看你写字进步了没。”
“嗯!”裴蕊重重点头,只见颜真卿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
“丫头,这玉佩是季明的,他在安禄山起兵前似乎就有预料了,托人给我送来了这枚玉佩,还写信与我说,这枚玉佩要我找到一个叫六保的孩子给他。。。”颜真卿抚摸着这玉佩,思念穿越了多年,回想起了自己侄儿幼时当着他和颜杲卿说自己要保家卫国的样子,不自觉落了泪。
“颜大人。。。您说的六保。。。莫不是。。。”裴蕊听见这个名字,与颜真卿再一次打开了话匣子。
三天后裴蕊随着一众万花谷弟子启程上路前往长安城,谷主东方宇轩来给他们送行,出乎意料的裴元并没有来。
“估计还在生我的气吧。。。”裴蕊心里如此想着,同来送行的颜真卿走了过来
“丫头,此行注意安全。。。这是裴元那混账给你的信,他。。。”颜真卿说到一半,裴蕊第一次不知礼节地抢走了这位书圣前辈的话。
“义父见不得如此离别吧。。。哈哈哈,他还是老样子,颜大人,且与义父说,阿蕊此去定不负他望,还请他宽心,少做些伤了身子的事。”裴蕊说罢,接过信,向裴元的住处方向行礼,又向颜真卿行了拜别的礼,“颜大人,您多保重,前日的事,阿蕊不敢忘,还请您且待来信。。。”
“好。。。好。。。”颜真卿的眼泪似乎在昨晚哭干了,现在的他眼里看着裴蕊,满是慈爱。
从秦岭回长安的路,不是很顺利。一路上哀鸿遍野,第一次出谷的万花谷弟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加上马车颠簸一路,很多人见了路旁偶尔出现的惨状,扶着车架伸出头去,哇哇开始吐了起来。
这些事情对于裴蕊来说已经不见怪了,她可是在七年前亲身经历了长安城破的惨状,又在秦岭深处野外求生了一整年,最难的时候,安笙姐姐射死的野兔直接扒了皮生吃的情况都有。
一行人为数不多还能挺住的阿蕊,一般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和师兄师姐沿途救治平民百姓或者一些残兵。当然偶尔遇到一些山匪贼寇,基本上几个修炼花间游的师兄师姐顺手也能解决了。所以这一路,遇到的情况复杂多变,但是好歹是这一队人全须全尾地抵达了长安城。
但是也就是这一路,裴蕊心里怦怦直跳。她不明白半年多前安史之乱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大唐还是这番惨状。
也是身旁有一个常年在外历练的师兄指着路旁被三四个人殴打的平民说:“阿蕊,看到了吗,打人的腰间挂着当地节度使衙门的腰牌。”又指了指远处骑马飞驰不顾会不会撞到路上百姓的人说,“那几个,看衣服样貌应该是回纥人,当初帮忙平定叛乱之后,好多人赖着不走,久而久之就成了军痞子,专挑大唐子民欺负。”
裴蕊看着,听着,似乎心里明白了老天爷为什么让她对毒药感兴趣了。裴蕊就这样,拖着一路治病救人而疲累的身体,看着路边被自己同胞、被外族军痞欺负的百姓。她想救,但是她救不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