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一直在床上闭目养神,听着谢云流洗漱、更衣、出门。
当门轻轻合上后,屋里终于安静下来,陷入一种空荡荡的死寂。
沉醉了许久的美梦到了尽头,终于惊醒。
李忘生睁开眼,空洞地望着帐顶。
怎么办?
他曾无数次面对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在被神策围山时,在被明教破星野剑阵时,在他即将接任掌门之位时,无数个艰难抉择的关头,他都在想,怎么办?
师父年高,师兄不在,师弟师妹尚年幼,怎么办?
他不能表现得怯弱,不能只顾自己的私情,纯阳上下系于他一身,他须得做出最万全的决策——将师父、师兄、将师弟师妹、将纯阳宫乃至整个江湖安危置于自己之前,把自己的感受和需求放在最后。
不要一己之私,便尽量无私。
那当下,最万全的决策是什么?
李忘生身心像是割裂开来,身体提不起一丝力气,眨眼都异常缓慢,心里却冷静非常,有条不紊地分析:
师兄在幻境的最后出现时,并没有对当时的处境表现出疑惑,显然他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但……
李忘生眼神黯淡。
但他一定看到了自己与心魔的那番荒唐事……和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连心魔都说是荒谬,他又会怎么想?
厌恶?鄙夷?可笑?后悔之前对自己好?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竟然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掏心掏肺多年,却换来对方的肖想;得到了几年的好,就想一直拥有下去,甚至想连人带心都要——如此自私、贪得无厌。
李忘生眼底浮着淡淡的红,陷入了深深的自厌之中:
既要修道,为何动情?既然动情,为何不成?
因为留不住,爱不得。故而心有执念,难成大道。
说到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李忘生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酸楚,尽量让自己冷静思考:
师兄表现得很不自然,刚开口时甚至有些仓惶失措,大概是在想怎么委婉拒绝。
他本是至纯至性之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知晓当年误会真相后,数月以来,同自己相处时总是好声好气,处处谦让,这是问心有愧的补偿,李忘生知道。
可眼下,出现了这样的事,以师兄的性子,估计是也再待不下去了罢。
一方是误会多年的歉意,一方是自己烫手山芋一样的倾慕。
实在是让他为难了。
李忘生本来没打算告诉他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与其让师兄两相难做,不如由自己提出来分开。
李忘生想起每次梦里最后的疏远,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断掉总比日复一日的消磨更好。
自风雪夜之后,他再没力气去承受第二次这样的伤痛。
理由也十分充足:师兄作为刀宗宗主,有刀宗的事务要忙,走不开;加上自己如今可以自行运转真气,剩下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也没有必要每日待在一起。
这样既避免了师兄的两难抉择,也能让他们都各自保全,回归原来的生活。
是最万全的决策。
李忘生长长舒了口气。听到要去刀宗时,他就想,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他们大约要分开了,不料实际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倒也……不算出乎意料。毕竟,早晚的事。
李忘生打算等今日谢云流回来之后再与他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