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谢云流格外想见李忘生。
李忘生收拢竹简,稍稍歇了口气。
晌午去看师兄时,师兄仍旧在睡,不知这会儿醒了没有。
师兄鲜少有睡这么久的时候,似乎也睡得不是很安宁,但看脉象又没生病,不知是何原因。
他喝了口茶提神,便又展开了新一卷竹简——他有点担心,想早些把今日事务完成,早点回去看师兄。
方才提笔,便听到了门外佩环相碰的清脆响声。
“掌门师兄,可得闲?”于睿捧着书卷进来,“有一事想请教。”
李忘生放下笔,瞧见于睿手中所拿,正是他先前所写的破劫要领。
谢云流步伐比平日要急。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只是虚惊,不要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去扰人,但看不见李忘生,他总是不踏实。
谢云流并不经常在李忘生处理公务的时候找他,他在李忘生会分心,总是要顾着他,公务处理得就会比平时慢。
但此刻,谢云流想,就算不进屋,哪怕只是在门外站着,看人一眼,就一眼也好。
让他看见,心里就安定了。
“师兄此处所写玄妙之感,我有些不懂。”
屋中传出交谈声,谢云流步伐急急刹住,停在了拐角。
李忘生在与人交谈正事。
谢云流按捺下心中焦躁,靠在石柱上看松针落雪等待。有只小鹤晃晃悠悠地凑了过来,蹭了蹭谢云流的手。
“嘘,”谢云流摸摸它脑袋,“别出声。”
“当时生死未知,师兄却决然自刎,是笃信枯荣流转,生死相依么?”
谢云流手一僵,整个人定在原地。
怎么是这件事?
“非也,”李忘生的声音传来,依旧温和:“我确实不知。”
谢云流缩回了手,竟生出想逃的冲动,小鹤不满地拿脑袋顶他手心,他却恍若未觉。
梦中的惶然瞬间卷土重来,谢云流下意识迈出脚,便要转身离开。
李忘生自是不知,他亦不知——那是他一生中极少有的,听天由命的时刻。
谢云流认过命么?
谢云流不认命。在雪夜离山的时候、在千里逃亡的时候、在流落他乡的时候、在腹背受敌被人围困的时候……谢云流都没认过命,失败就再重来,输了就再赢回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能继续,谢云流从不认命。
可那是李忘生。
是李忘生选择了去赌生死,选择了要求大道,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接受最后的结果。
那不是命运对他的宣判,那是李忘生对他的宣判。
谢云流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将过去数十年做过的所有事回想了一番,他想,若是他对过去那些事尽数认错,真心悔过,能救回李忘生么?
怀中的人悄然断了生息。
——李忘生判了他否。
谢云流后来回想,却总也记不得当时是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