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抱着冰冷的李忘生,就这么抱着,一动不动,任凭小舟随风漂流,漂流到断崖险滩,漂流到天涯海角,漂流到他生命尽头。
他不在乎了,他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么与李忘生待在一起,哪怕船翻了,葬身水里,便做一对沉眠江底的骸骨,在无人知晓的深处相拥相依。
谢云流抱着李忘生,亲吻他的额角,面颊,他不敢去吻那双唇,因为怀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回应。
风浪卷了过来,没有把船掀翻,却将李忘生的玉佩磕上了船沿,发出突兀的响声,将谢云流惊醒。
玉佩……李忘生的掌门服纷繁复杂,配饰众多,纵然是换了常服,他也还是留下了个别饰物,一眼便可知纯阳门派身份。
纯阳那群崽子……谢云流忽然想起,不成,他得看着,纯阳不能出事。
那群崽子,李忘生为他们殚精竭虑,为他们以身犯险,为他们……
为……
谢云流忽地攥紧玉佩,心口瘀堵处又添上一层酸涩,湿淋淋的,无孔不入。
李忘生——
谢云流眼圈发红。
你都不肯为我多留哪怕一日。
小鹤似乎察觉了谢云流的失魂落魄,乖乖地蹲在他身旁,用蓬松的羽毛覆盖住他的脚。
谢云流被脚边暖意惊醒,从回忆里抽出神,他半蹲下来,顺了顺小鹤的翅羽。
所幸李忘生赌赢了,得了大道,他便也重新得了李忘生。
可谢云流实在是怕了,这样的运气一次已是足够,若再有下一次……
他什么都做不了,谢云流已经输不起了。
“本应是生死难料,但那时……”
李忘生目光望向窗的方向,顿了顿:“忽然就想争一争。”
于睿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见窗边一株不起眼花草生机勃勃,长势正好。
那是大师兄带回来的。
纯阳山高天寒,草木难活,可大师兄也不知是怎么照料,一株一株都长得很茂盛,整个纯阳宫,就数掌门师兄这里最是生机盎然。
“我想与天争个长久。”李忘生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生老病死,盛衰兴亡,他本想这一生到此,也算无愧,若是无法突破,大限将至,那便坦然接受,总归冰释雪销,他心愿已了。
可那时师兄就在他身边,毫无芥蒂地与他双手交握,他就忽然想再争一争。
若就此放弃,不出月余便会身死道消。但握着师兄的手,他曾经渴望了多年、又以为此生无望的暖意,他就忽然不想走了。
他本是一无所求,那时却想求个长久。
“即便向死而生,冒险也要一试——何况师兄还在等我。”
李忘生声音放轻了许多:“我若就此陨身……师兄怕是承受不了。”
于睿:“……”
她想起大师兄那“天下皆敌,能奈我何”的狂言,仿佛整个天下压他一人亦是无惧——难以想象让大师兄“承受不了”,得是怎样的重量。
李忘生见她神情便知她所想,不由无奈一笑。
他起初也是不知,直到后来灵台幻境中,落于他肩头的那一滴滚烫,事后李忘生才反应过来,那是谢云流心中的千钧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