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一把抓住对方,勉强将人捞上自己的扶手处。
下方一群恶人弟子早已虎视眈眈,纷纷围了上来,却见穆玄英撩开衣摆,露出右大腿上绑着的一物,又惊慌失措忙不迭想要散开。
青年笑不露齿,一脚踹翻离自己最近的恶谷弟子,劈手夺来对方的伞:“借贵物一用!”
这伞甫一入手,便知不同凡俗,乘风间仿若鹅羽轻盈,许是尚有不曾散去的蓬莱秘法加持,纵然到了旁人手中,竟也一时殊无二致。穆玄英不由得眼前一亮,如此危急关头,仍是不免盘算回去或可找盟中蓬莱弟子参详一二。
那恶谷弟子被踹得人仰马翻,勉强抱住同门大腿,怒骂道:“臭小子,到底谁才是强盗?!”
穆玄英这才被骂得醒转过来,取下右腿上分外精巧的弩机,举起,无比真诚道:“对不起。”
而后干脆利落扳动机括,端得是雷霆超度,分毫没带犹豫。
一圈恶谷弟子被射得吱哇乱叫,四散逃离,眼前登时视野清明,一览无余。
多亏出发前要死要活找影哥讨来了保命符,纵然差点撒泼打滚也算值得。穆玄英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放下又举起,这一次,对准了不远处那个黑影。
就在下一瞬,目标下移,发出的弩箭转而朝下方撑伞的恶谷弟子们袭去。
众人左躲右闪,好好的阵型七零八落。如此混乱关头,白商终也改了战术,他独撑一柄新伞,向足下伞盖简单借力,便向密林撤去。
穆玄英哪里能纵,自然执伞乘胜追击。
两人在空中追逐缠斗,渐渐远离人群,却因追得过分紧密,两柄伞沿上原本飘逸流光的垂绦竟不知何时纠作一体,在这紧要关头添了几分缠绵味道。
终于,白商道:“你与我在此缠斗,不过徒劳。我等纵然无功而返,你们浪费了易货的时间,又如何算赢?”
于是穆玄英也笑道:“若能抓住阁下,如何不算赢家?”他一顿,抬起弩机,冰冷的箭尖沿着面具的弧度游走至下颌,定定道,“我早说过,定会亲手抓住你。”
白商静默须臾,忽地笑了起来:“我很欣赏穆少侠这种赌徒心性,让人觉得分外有趣。毕竟事情大凡多些意料之外,才不算十分味乏。”
如此近的距离,熟悉的香膏味道与铃铛声避无可避,穆玄英正要一把将面具挑开,对方忽然伸手抓了过来,五指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却是把着穆玄英的手将箭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出于奖赏,我给你这个机会。”男子声音极近极轻,“生杀予夺,惟尔所欲。”
穆玄英的拇指被他控在机括之上,几乎能随着箭头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起伏。只消稍一错力,弩箭便能顷刻撕开那张胸膛。
穆玄英竭力回抽,撼动不了分毫。
两相对峙,穆玄英看着对方面具下露出的双眼,阴影之中,如隔雾观花,不大真切。那应是双好看的眼,只是此刻随着对方垂眸而笑的动作,倒颇有几分兴味与疯狂。
白商拉着他的手更近一寸:“不是要抓住我?怕什么?”
穆玄英:“你……”
男子笑道:“机会只此一次,你既踌躇,那便罢了。”
穆玄英尚未消化完这番话,瞳孔却骤然缩紧。视线中是白商松开伞的动作,他就这般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松开了唯一的凭依,快到穆玄英甚至来不及出手阻拦,他已毅然决然从高空坠下。狂风吹乱他的衣发,却阻止不了他极快坠落的动作,如此既疯且狂,仿佛这一刻的灵魂早已从□□剥离,感不到恐惧,也不害怕疼痛。
疯子,疯子!穆玄英在心中大骂。事已至此,他非但感受不到分毫欣快,反倒有一种没来由的慌乱与灭顶的惊惧,他仅剩的手指也几乎快从伞柄寸寸滑落,想要跳下去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翻涌。
要做些什么,要阻止他,要抓住他。
我要抓住他,一雪前耻,怎么能让他先死在这里?!
却就在他准备跳下去的前一瞬,自白商身下,开出一片斑驳雪色。
猝然张开的伞将坠落之势压缓了下来,男子翻身滚下伞沿,将将落在一侧等候多时的马背上。
一切衔接皆是这么行云流水,刚刚好得如同早有预谋。
穆玄英目瞪口呆,心知肚明自己再次被耍了个干净。
杨小白收起伞,吹响收兵的哨子,深藏功与名。
“我以为浩气盟不过如此,不错,倒还有点意思。”白商一勒马缰,高声笑道,“下次再见,还需更长进些。”
“那是自然。”穆玄英平白又被摆一道,功亏一篑,面色自然不虞,闻言冷道,“你敢再来,天罗地网,穿肠毒药,皆等着你。”
男子笑声转轻,几多桀骜,在泱泱撤军中回身策马:“走了。”
04
早在天上一片混战,打得人畜不分的时候,地上的众人已趁这好不容易搏来的时机紧锣密鼓悄默无声刨出了新的商道。
新的道路水陆兼备,博采众长,甚至借助秋雨堡抓来的地鼠门弟子之力,另外开掘出一条面临敌袭足可隐遁的地下逃生通道。一经试用,大获赞许。而今行商的道路早已不如原先单一,纵然恶人有心截胡,恐也得掷骰思忖下浩气今天出门迈哪只脚,走哪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