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要活着才好。
05
门的背后,其实什么也没有。
一条更长的甬道,漆黑而真实地在脚下铺设开来。
恶谷弟子没说什么话,背着少年的手臂更用上几分力气。
眼下死生情形,容不下犹豫迟疑,也存不下几分失望的情绪。他心知肚明。但穆玄英却不知是耗尽心神,还是委实失望,一路再鲜少发出什么声音。
沉默比起逼仄的地下更令人不安,他不得不开口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睡着了?”
“怎么可能……”穆玄英嘟囔道,“浑身痛得很……”
恶谷弟子轻舒一口气,道:“痛点也好,清醒。”
“这是什么话?”穆玄英笑道,“你可真是个怪人。”
这是一条漫长到前所未有过的通道,就连瑟瑟的脚步与声音,渐也彻底消失在了前方,他们走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上,依偎间汲取着彼此萤烛微弱的温度,竟也有了些熟悉的、相依为命的味道。
男子走着,走着,忽而想起少时穿过的旧衣。
流离中来不及拾取少年抽枝的囫囵痕迹,惟那一年年将旧布缝进新衣,方如年轮留下岁月的印记。
记忆便也等衡如此,年复一年,将旧事织如新衣。
方教它风霜雨雪,四时更替,也依然清晰。
良久,背后传来一记轻浅的叹息:“你已经很累了,歇一歇吧。不然,放下我也成。”
恶谷弟子道:“不累。”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上他的颈项,继而是耳畔,温热而湿润,带着些鱼膏灯中奇异诱人的香气:“你的呼吸好乱,我听得出来。”
恶谷弟子一顿,继而道:“你再这般,还可以更乱些。”
背上人笑了笑,果真离远了些,口中却仍旧道:“……我说真的。”
“我……”穆玄英道,“是真的撑不住了。”
似为了印证他的话语,恶谷弟子很快便感受到大股湿热的液体顺着自己颈项向下流淌,他下意识想要反手确认,又被对方伸手拦住。
穆玄英轻声道:“别摸,别看……真的很惨。”
男子喉头一滚,短暂地停步,难以自持地粗重喘气。
穆玄英道:“所以,放下我吧……你自己一个人,总是更有希望出去的。”
下一瞬,恶谷弟子将他背得更紧,竟是不管不顾地开始发足狂奔。
颠簸之中,他原本保持良好的气息渐紊乱失控,随着心跳的加剧,浸染毒素的血液开始加速流淌。然而他始终这般一意孤行,生死线上,几乎在以性命与无声流淌的更漏做着最后的博弈。
剧烈奔跑中,背上人的声音也变得断续且不真切起来:“……你真的很像我一位故人。”
“哦。”恶谷弟子喘了一阵,却并没有问那是何人,转而道,“哪里像?”
“你们都是会为了一个执念赴汤蹈火的人。”穆玄英将头贴在他颈后,“我知道,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劝你们回头。所以……罢了。”
“我不会再请求你了。”少年的声音渐小了下去,“我们就这么在一处,也很好。”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恶谷弟子还未回应,眼前原本漫长无比的道路却蓦地迎来了终点。
微启的石门缝隙中,有幽弱的萤火如丝缕漾出。两人脚步不歇,这次一鼓作气冲开了大门。
他们的动作惊起满室萤火,此时此刻,幽邃地下却恍若充满蝉鸣的芦苇荡,无数细小光芒天星散开,闪烁着勉强照亮一室石门。
两人一番细数,去开来处,共有七扇,正好合计八门。
“难道这真正的出口,竟与八门有关?”穆玄英轻声道,“……可这地下七通八绕,如何辨得出南北西东?更不好逐一对应了。”
恶谷弟子道:“辨得出。”
他的七窍已然开始大量出血,却仍旧从容镇定,将睫上糊成一片的血污拭去:“……我们的来路,就是答案。”
“宫灯多枝,古树为相,是以为木。动则刑伤,属大凶之门。”恶谷弟子道,“所以,必是伤门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