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恍然:“……伤门居震宫,所以……我们从正南方来。那么余下便依次是:杜、景、死、惊……”
“接下来。”男子又喘了口气,十分难忍地摸了记心口,口吻却仍旧竭力保持四平八稳,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板,递给背上的人,“借你的好运,做个选择。”
“我哪里来的什么好运?”穆玄英苦笑,却还是顺从接过,“这般重要的大事,单靠抛铜子儿,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男子轻轻一笑:“也没得选择了,不是么?”
穆玄英思来,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便将手中铜板一抛:“一面是生,一面是死。选中哪条走哪条。”
待得捕捉到铜板落下的声音,男子道:“哪条?”
穆玄英声音轻快了些:“生门。”
“好兆头。”恶谷弟子道,“但愿是真的。”
他话语轻松,步履却明显比来时更慢,此刻短短几步路,走得如滚刀山,已然分外艰难。
背上人伏在他耳畔:“出去后,你想做什么?”
“杀上唐门。”恶谷弟子道,“把唐傲天那老东西的两条手臂也打折。”
这话多少带着些迁怒的意思了。背上立时三刻传来明显的震颤感,显然听见的人憋笑得很艰难。
“好。”但半晌后,穆玄英却柔声笑道,“你一条,我一条,正正好。”
说话间,恶谷弟子已走至生门前。
他伸出手,无数漫无目的的萤火倏忽蜂拥而来,忽闪着微弱的光芒,停驻在他掌边。
这是一扇格外沉重的石门,打开它,几乎花光了他余下的全部力气。但他仍旧强撑着这口气,推开了它。
一瞬间,所有萤火游鱼贯入,原本只有十余只幽弱光芒,却瞬间化作成千上百,将前路照得敞亮非常。
迷迷糊糊间,穆玄英只觉得自己终于被人轻轻放下,抬眼望来时,还颇带了几丝茫然。
“有劳你指路。”
男子将他安置在生门内,又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竟不自觉带了几分柔软轻怜的味道。可下一瞬,他站起身,却是再次伸出手,将门缓缓合拢。
穆玄英惊忙中前扑在地,竭力阻止石门闭合:“你做什么?!为什么不进来?”
“虽是假的,却到底有他十成模样。”男子淡淡道,施力合拢最后一丝缝隙,听着一门之隔后突然发狂的捶叫,“总不好,让你死得太难看了点。”
他蹙眉,再次揪住心口喘了片刻,最终在漆黑中扶着墙壁一寸寸摸过,再次来到死门前。这次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便推开了这扇大门。
“没时间了……”他喃喃,“得快些回去。”
可方才迈开第一步,他便直直地栽倒下去。
06
穆玄英是摔醒的,这一摔,只觉险些把自己的三魂七魄整个摔散。
真实的剧痛远比任何唤醒手段行之有效,他匍匐在地,第一眼看到的,是面前一扇打开的大门,与门上落下的血红手印。
血印下,是一只布满青筋的手,主人毫无疑问,是那显然进气少出气更少的恶谷弟子。
身后一路都是被打翻的烛台,凌乱落于皑皑白骨上,唯剩一盏漏网之鱼,幽微之光冷漠地存记着这重复了百年光阴的残酷杀戮。
原来,他们仍在最初的那扇门,从来不曾与更漏争赢长短。
穆玄英混乱挪动着眼珠,看着焦急无比的瑟瑟在两人之间来回疾走。
适才一直都不曾出现的瑟瑟此刻就在这里……所以,或许可以相信眼下是真实的,是吗?
他这么想着,忍着蔓延至骨缝的疼痛,挣扎着向另一人的方向爬去。
“你……”他一张口,只觉得满腔的血都要喷涌出来,只能压着喉咙,极小声道,“醒、醒醒……”
没有回应。
反倒是瑟瑟吧嗒吧嗒爬过来,大眼望向穆玄英,看着他无力地垂下头,直拿自己的脑袋去拱他。
“好瑟瑟……”穆玄英叹了口气,“不能……送你、你回家了……”
瑟瑟依旧执着地拿脑袋拱向他,颈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终于被它蹭脱了绳索,当啷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