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穆玄英忖着是否杀对方个措手不及时,异变陡生,如同一锅沸腾油汤泼下,浇在皮肉上发出此起彼伏的滋啦声,旋即惨叫与箭矢射入皮肉的闷声交织响起,瞬间盈满这窄小石室。
纵然看不见画面,依旧听得穆玄英头皮发麻,继而再联想到千叶此前所说之话,这等下作之徒,还当真是落得个烟散魂消的下场。
混乱之中,开始有人忙不迭朝盗洞中挤来,试图爬过这一隙回到更为安全的空间中。
穆玄英冷不防与一颗探进来的脑袋贴脸对视,登时呼吸暂停,汗毛倒竖,一声惊叫险些脱口而出,又被他狠掐一把大腿强行咽下。
那模样,简直已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完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所有的发肤尽皆剥落,一只眼球尚在,一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化作流下的汩汩血泪。他看着穆玄英,伸出同样光秃秃血淋淋的手,喉咙发出痛苦嘶哑的声音:“救……救我……”
眼见那只手就快触碰到穆玄英的脸颊,他的脚踝处猛地传来一阵拉扯感,拖着他向后撤开大片距离。血手不甘落空,直至无法瞑目的另一只眼也大睁着坠落,这个人,又或者怪物,终彻底化作一滩血水,消失在了两人视线中。
穆玄英胸膛剧烈起伏,巨大的惊惧在狭小黑暗的通道内无边增长。
又是脚踝传来些许暖意,身后人覆上手掌,轻声道:“出去吧。”
活人的温度稍稍给予了他些许宽慰,他用衣袖牢牢包裹住每一寸肌肤,咬牙尽量避开残存的血水,彻底爬出盗洞。
入目的景象果真令人心惊非常,除却被流矢射死的众多狼牙士兵,还有数滩诸如方才那般的烂肉血水,巨大的腥气蔓延在石室中,连带两侧静静立于此处的石碑,也几乎被血迹染红。
恶谷弟子先是在石门前端详了片刻,又一一扫过六块石碑,忽地笑了:“有点意思。”
穆玄英也看了一圈石碑:“这些碑上所记载,皆是大司马骠骑将军生平……此处竟是霍公长眠之所?”
“大汉的少年战神。”恶谷弟子轻拭碑上污迹,“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此一生功绩万千,令胡人丧胆,又怎会有人肯细阅这些碑文?更遑论发现其中隐密。”
穆玄英不由看他一眼:“你一路胡言乱语,诸天神佛好似都不放在眼里,提到霍公,却好像很是敬服?”
“谁人不慕真英雄?”对方淡淡道,“只是世上多是假豪杰。”
他俯下身,逐一擦拭干净碑底小字,而后回到石门前,摸索着一旁的石灯,果然在其上发现了几处刻字痕迹。
“看来,这些碑文就是转动机关的正确顺序。”男子道。
穆玄英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谨慎些?误触机关的下场你也瞧见了。我们再瞧瞧看看,说不准还能找到别的出口。”
“你说的有理。”恶谷弟子微微扬唇,“可我是个赌徒。”
穆玄英不及阻止,他已下手转动起石灯。
又是熟悉的、磨盘般的声音绵长响起,在石室间回荡。这一刻穆玄英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心中不断祈愿,连呼吸也快忘却了。
这一次,似得霍公眷悯,那些恐怖的机关没有启动。两道石门缓缓开启,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两颗发亮的宝石闪烁着光芒。
这难道就是这群狼牙想在霍公墓找到的宝藏?穆玄英疑惑。可谁又会把宝藏就这么搁在大门前??
恶谷弟子抿唇不语,面色古怪。待得大门彻底洞开,光芒驱散黑暗,两人这才彻底看清眼前景象。
哪里是什么稀世珍宝?
一只小狸奴打了个哈欠,伸长腿,猛挠了挠头。
穆玄英:“……”
恶谷弟子:“……”
看到来人,瑟瑟似乎也吓了一跳,扭头便要往回跑,被穆玄英一个饿虎扑食压在身下,再也没了作妖能力。
足足一天一夜的功夫,总算逮住了这造孽的祖宗,穆玄英面目都快有些狰狞了,将猫翻过来覆过去好一通蹂躏:“你个小混蛋,可真能跑啊!”
瑟瑟尖叫,瑟瑟挣扎,瑟瑟无助,瑟瑟瘫成一张猫饼。
“好了,继续向前走吧。”恶谷弟子道,“既然它在这里出现,那便说明了……定然还有另一处入口。”
他这般说,是很有些道理在的。穆玄英一把抄住瑟瑟抱在怀中,颔首道:“是啊,咱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快些想办法出去才是正事。”
话语间,似已经完全忘记了,对方是顶替的言舟身份,方才与他落了同一桩差事。
见恶谷弟子定定看着自己,穆玄英不解:“怎么了?”
对方微微一笑,摇摇头,却没说话。
两人沿着门后窄道继续向前进发,不多时,又来到一处石室。
比起外面两处,这石室还算干净,不曾有什么被盗宝贼光顾后留下的痕迹。可奇怪的就在,石室四脚的宫灯,依旧长亮未熄。
穆玄英皱眉,凑近铜灯瞧了几眼,这些灯中的油已然成了黑黢黢的一团,分量并没有多少,却散发着股子幽幽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