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笑道:“可算抓到你了,让我瞧瞧庐山真面目。”
眼看他的手就要扯下自己的面巾,本一动不动的追踪者倏尔抬手,什么东西须臾掷地,带起一片粼粼池波金光。
穆玄英已在狼牙处吃尽了苦头,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双目,可还不及他动作,金光已极快散去,追踪者居然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恶谷弟子皱眉:“浮光掠影。”
“看来的确是唐门弟子无疑。”目标逃窜,穆玄英却不如何懊恼,他心中答案已明晰无比,只哼道,“唐傲天还不肯死心,竟派人跟踪我。待得此间事了,我必要去向那老头讨个说法!”
恶谷弟子道:“你何时得罪了唐门门主?”
事关唐简之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穆玄英自不能多说:“早年恩怨罢了,他自己是个小心眼的,我可没刻意得罪他。”话毕,他又忍不住对着恶谷弟子上下打量,“你当真不是不灭烟的弟子?听闻他与唐门有些渊源,我这般说唐傲天的坏话,他不会不高兴吧?”
恶谷弟子若有所思:“说不定他会高兴得晚饭多吃两碗。”
穆玄英忍俊不禁,正要再说些什么,忽一个趔趄,又被对方扶住。
他愕然:“怎么了?!”
非是他一时不稳,而是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恶谷弟子耳垂微动,眉头紧锁:“是地下的动静,有人在炸穴。”
话音方落,足下本就震颤不止的地面终于支撑不住,轰然陷落,两人顷刻随碎石跌落地下空荡荡的陵寝之中。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所处的位置并非主侧室上方,而是一处翻斜向下的甬道,两人又同落石向更深处滚了半晌,方才勉强止住了坠落,不再动了。
穆玄英摔得七荤八素,好半晌缓过劲来,才发现手臂依旧被人紧紧攥着,忙反手摸向对方:“没事吧?”
恶谷弟子拨了拨周遭石块,沉声道:“无碍。”
好在两人方才仅在地面之上,大块的石头早先一步滚入甬道,两人只略受了些轻伤,也不曾被压于其下,否则当真是有冤都无处伸张。
正感叹着,两人渐发现身处于一方配室之内,而最是奇特之处,是这四角之中依旧燃烧着的铜制宫灯。而正中央,摆放着的乃是一个更加庞大的青铜多枝灯,隐隐生香,蟾蜍托于灯座,灯身如树,枝杈曲转,穆玄英数了数,差不多有五枝之数。
穆玄英沉吟道:“旁的便也罢了,茂陵建成至今已有百年,怎么还会明着灯烛?难道是那些盗宝贼留下的?”
恶谷弟子却道:“你可曾听过人鱼烛?始皇本纪载:‘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如何不像?”
穆玄英张了张嘴:“……难道世上真有这种生物?”
“啊。”对方又道,“方才爆炸的声响好似就是这附近传来的,所以应该是盗宝贼留下的。”
穆玄英:“……”这什么猫追尾巴的对话。
他没什么脾气地去探了探来路,那通道狭窄非常,不太像是什么正常行走的道路,反倒似工匠秘密修出的逃生通道,两人落下后,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塌陷了个干净。两人又在室内寻找了一番,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小而刁钻的盗洞,如是对视一眼,由身形更瘦些的穆玄英打头阵向前进发。
隧洞的前方亦有光亮,穆玄英爬了许久,眼看就快冒出头去,耳畔却忽地听到阵清脆万分的鞭子声。
通道狭小,他只能将手伸到背后,做了个暂停继续向前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堵在盗洞中,屏住呼吸,偷听洞外的动静。
鞭子声后传来几声陌生而浑厚的胡人话语,交杂着告饶的声音:“别打了,别打了,爷,这陵寝风霜百年,脆弱得很,真的不能再炸了,否则,今日非得把我们几个都活埋了不可!”
那胡语又说了几句,穆玄英虽听不大懂,但世上骂街之时大抵十句九同,用手指都能想到对方到底骂得多脏。
最后,那声音又换了十分蹩脚的中原话,磕磕巴巴又冷硬道:“去,想办法打开,门。否则,死,弄你们。我不管。”
看来方才弄塌墓穴的,就是这帮混账王八蛋了,只是那些机关暴力不可破,恐怕一番忙活下来,连最外层的石室也未能攻破。
穆玄英心中暗道了声蠢货,却刚好同身后传来的轻声不约而同,又不自禁一笑。
起先求饶的声音支吾了片刻,又不知叮叮当当捣鼓起什么来,透过一隙,隐约可见几双壮硕的腿在前方来回踱步,他们时而用胡语交谈着,语调中有不满有得意,间或不知为何朝四下啐着,张狂而鄙薄。
见他们这般态度在人杰安寝处叫嚣作乱,穆玄英双拳攥紧,一股子怒意快要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吱呀一响,旋即是盗宝贼一声惊喜交加的“咦?!”
所有狼牙士兵赶忙向声音处跑去,又听那盗宝贼高兴得颤抖道:“成了,成了,机关动了!大人快来试试!”
狼牙道:“你,怎么不,去开?”
盗宝贼惶恐道:“这可是头功,小的怎敢跟爷们抢安大人的嘉奖……”
穆玄英心道,这话倒说得不着痕迹,若门后有什么机关,第一个也非是自己遭殃。
沉闷的声音很快响起,像极了磨盘研磨时发出的绵长响动,石制的古老机关经历数百年岁月洗礼,终于再次发出从那个恢弘朝代穿梭而来的声音。